这一天,贾萌因为后花园落成,督促仆役移栽种花草树木。园子虽然不大、简朴,但是收拾的很干净。有一个小孩,抱了一盆海棠进来,因为走的太快,不小心摔倒了,花与花盆都毁损了。小孩害怕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贾萌感到可惜,责备了孩子。
丹娘走了过来,扶起孩子,安慰他道:“你还是一个小孩呀,力量不足,抱这么大的花盆,难为你了。”
又抚摸他的脚踝,道:“叫婶子看看,受伤了没有?”打开天眼,察看他的踝骨。道:“孩子受伤了,不能再叫他干活了。”叫人抱到室内,用双手给他正骨,然后敷上膏药,上了夹板固定。道:“孩子小,容易受伤,好起来也快,超不过百日,就能下地走动了。”告诫他不要乱动,好好休息。叫厨房多做鱼肉类荤菜,保证营养。工资照给。
有人报告:园儿和麦来才到了。贾萌命请进来,落座,奉茶。
看那麦来才,五短身材,穿着黑色短装,面色发黄。
看那谭氏,眉清目秀,身体微胖,眉间也有一颗黑痣,颜色很深,就像凃了一笔浓墨。
贾萌道:“偶然得到尊君窖藏的财物,未免诚惶诚恐。唯一担心的是找不到他的后人,不能实现他的遗嘱。今天尊兄来了,我就放心了。”
取出麦驰的绢书,叫他观看。
麦来才阅毕,流着眼泪说:“父亲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尊兄真是一个诚实君子啊!我非常地感谢。”
贾萌道:“钱财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应当取之有道。如果贪图不义之财,我能安心睡觉吗?”
麦来才提出一个请求:“家父去世了,又不知在什么地方,但是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希望能在这里举办个法会,请僧侣念念经,给他招招魂。不知尊兄能不能允许?”
贾萌道:“这是善事啊,我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尊君在野外去世,找不到骸骨,魂魄也没有办法依存,应该招回故乡。”
于是就在那棵槐树之下,搭上灵棚,设置帷帐,书写了灵牌,请僧侣超度。贾萌和丹娘也陪着,以晚辈的身份一同祭奠。
法事完毕,麦来才和谭氏考虑回家。除了封藏的黄金白银之外,贾萌和丹娘又给他们准备了路上吃的食物,以及一些衣服和土产,一并赠送。
麦来才夫妇走了,贾萌夫妇感到非常轻松,因为他们了却了一件积压心头已久的事儿呀。
贾萌道:“我看这麦来才夫妻两个,都是诚实笃行之人呀,但愿他们归途顺利,回去后置办好家业、做好生意,不要辜负麦老先生的期望。”
丹娘道:“不一定。根据我的观察,这个谭氏并不简单,她的心眼就像她眉间的痣,又黑又深邃,不是一个容易得到满足的人。至于麦来才,他现在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说不定以后会发生变化。没有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法吗?”
忽然一天,家人报告麦来才夫妇又来了。
贾萌打开房门,迎了进来。感到惊讶,问道:“尊兄刚刚回去,应该还没有到家。现在突然返回,又是为了什么呢?”
谭氏道:“感念君子大德,归还了家君封藏的钱财,盼望回去后好好生活。但是不幸,归途中遇到土匪,黄金白银全部被劫走。现在身无分文,没有办法回去了。只好再回来,祈求君子救拔。”
看了一下,车马虽然都在,但是上面空无一物。两个人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
麦来才只是低着头,两手翻弄着衣服,没有说话。
园儿在旁,说道:“这条道路虽然遥远,但是我也走过一个来回。路上的车马很多,往来的商人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密集,从来没有听说过匪患的事儿。现在天下太平,也没有战争,可谓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土匪是从哪里来的?”
谭氏道:“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得到呢?还请贾兄救救我们。”说罢,泪如泉涌,趴在地上磕头,扶都扶不起来。
丹娘见状,亲自去扶她,道:“你且起来,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想想办法。”
请他们到客房住下,吩咐厨房准备酒饭,给他们压惊。
与贾都贾萌兄弟俩商量。
贾都不相信谭氏的说法,感到愤怒和不平,道:“这显然是讹诈呀。当时要是按照我的意思,根本就不要去找他们,不给他们分钱,谁能知道呢?也就没有今天这些烦恼事儿了!”贾萌表示同意哥哥的说法。
丹娘道:“老子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古时候那些圣贤,有钱时高兴,没钱时也高兴——他们对钱财看得很淡,对人生始终保持豁达的乐观态度。今天我们获得的这笔钱财,可以说是虚幻的,得到时虽然可以高兴,失去时又何必忧虑呢?没有听说过‘祸福相依’的道理吗?人们常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像谭氏这样的人,没有节操,如果过于亲近,他们就会变得无礼,如果疏远他们,他们又会怨恨我们。不能得罪他们,这是躲避灾祸的道理呀,不得不防。”
贾都道:“但是,现在我们又盖房子,又顾仆人,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没有多少了,怎么办呢?”
贾都和贾萌想办法筹措,查看剩余的资金,只剩黄金二十两,白银五十两。
叫来麦氏夫妻,全都给了他们。麦来才千恩万谢,谭氏才感到稍微满意。
送走了麦氏夫妻,顿时感到开支紧张,不得不遣散仆人,减缩供应,勉强过日子罢了。
眼看第二年秋天就要举行乡试了,贾萌心里着急。因为近来家事繁琐,他几乎荒废了学业。这时,家里的后花园已经落成,里面设置了书房,学习的条件改善了。于是,他又开始揣摩八股文章,重新温习四书五经。
丹娘督促他学习。又说道:“我看珍儿,既聪明又好学,以后的成就可能会超过你。你把他叫来,共同学习。你们叔侄俩在一起,也不至于寂寞。”
贾萌叫好。传话过去,珍儿高高兴兴地来了。说道:“如果能得到婶娘的教诲,是我今生的造化。又能与叔叔共同学习,再好不过了。我要努力,绝不辜负今生今世。”
贾都道:“这个孩子顽皮,叔叔婶婶要好好教导,管严些。”
丹娘命人将花园从外面锁上,白天不放他们出来。所需的饮食茶水,都是从外面递进来的。所有的家务,都由丹娘操持。
时间过的很快,又是一个春天来临,清明节到了。丹娘和贾萌与贾都商量节日上坟的事。当时,清明节是祭祀祖先的大节,官府和民间都非常重视。扫墓与踏青,是清明节的两大主旨活动。于是,准备了祭品、纸钱,雇了一辆马车,全家人都出动了。
到了墓地,在石头供桌上摆上祭品:有两盘荤菜,两盘素菜,还有一些点心和水果。按照先后顺序,烧了三香:首先致敬土地,接着致敬鬼神,第三注香才上给先人。贾都是兄长,带头致礼,分别致词。烧了三刀纸钱,四十八个元宝。
祭奠完毕,在古柏树下面铺了一块粗布,摆上酒食,众人席地而坐,与先人共同享受。
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刮得人都站不住。随着风声呼啸,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河水暴涨,犹如万马奔腾,冲刷的两岸泥沙纷纷落下。好在来的时候带了雨伞,有所防备,才没有变成“落汤鸡”啊。
过了一会儿,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开始返回。
走不多远,看见河对面山体滑坡,山间微微露出一处洞穴。大家很是惊讶。
丹娘道:“让我好好看看它。”于是打开天眼,运用法力,深入观察。稍停,说道:“这里是一处古墓,我们可以去探察一下。”
带上贾萌、贾都等男丁,涉水过河。好在这时雨已经停了,河水也退了,过河不难。来的时候为了上坟添土,准备了铁锹,都随身带上。
进入墓穴,看见了骸骨,棺椁早已腐烂。发现有一些金饼、马蹄金,五铢钱很多,数不胜数。另外还有镞头、宝剑等兵器,以及陶罐、锅釜等器物。箭杆、剑鞘虽然已经损毁,但是擦拭镞头和剑锋,仍然闪闪发光,寒气凌人。
深入发掘,出土一方石碑,这是墓志铭呀。贾萌擦掉上面的尘土观看碑文。碑文大意如下:这里安葬的是汉故将军李虎。将军是陇西成纪人,生于汉前元二年,汉太始二年殁于战事。当年曾经跟随大将军卫青征战匈奴,屡立战功,被封为安北将军……
丹娘命将金钱全部带走。将骸骨收殓起来,装进一个大瓮之内,带到远离河道之外,勘察了一处地形,认为不错,挖了一个深坑,掩埋起来。宝剑弓矢、锅碗瓢盆都随葬了。
然后深深地拜了三拜,祝道:“请将军暂息。容我等准备一下,改日再来,为将军树碑,正式安厝将军。”
过了几天,碑刻好了,上面写着:“汉安北将军李虎之墓”九个大字,取的是颜真卿书体,端庄浑厚。准备了纸钱香表,荤素菜品及点心水果等祭品,带着贾萌、贾都和珍儿,前来祭拜。
丹娘亲自宣读祭文:
“维某年某月某日,民女霍伊丹率夫君贾萌、伯贾都、侄贾思远,再拜致祭于汉安北将军李虎之灵:
壮烈啊将军!将军乃济世之英雄,当年扶大厦之将倾,匡正时世,声名远播,至今硕望犹存;率雄兵猛将镇守北国,身经百战,血染疆场,匈奴闻名胆寒。去世后安葬在荒野之中,千年之后,几乎连骸骨都保不住了。你一生战功卓著,虽然没有封候,但是史官的笔下有你的事迹,金钟铜鼎上镌刻着你的名字,老百姓的心中还记得你的英名。
痛惜啊将军!逝去的岁月就像一把刀,眼前的山川就像一柄斧。刀削斧凿,以致毁坏了你的莹厝,使你的魂魄失去了依托。奈何苍天假借了我的双手,为将军另外选择了吉祥的地方,重新安葬了将军。将军可以安息了!这是我的荣幸啊,我真是倍感荣幸。
悲哀啊将军!世上的人没有见识,先人去世,用许多金银珠宝陪葬。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阳世间的物品,不是冥府流通的货币,我想这也不是将军的本意。今天我把它拿走,用以造福人间,想来将军也不会怪罪。另外,给将军焚上三刀纸钱,此物才是阴司的通货,将军尽可拿去使用。这是我与将军‘阴阳互市’啊。”
贾都道:“可怜将军没有考察地理,把自己葬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才有了今天。”
丹娘道:“不是这样。我观察过了,这是因为河道变迁的原因造成的,是时间和空间在捉弄人啊。当时,这里的河道还在数十里之外。斗转星移,天地无常,就是诸葛亮精于料事,刘伯温善于卜卦,也不一定能够想得到啊。”
珍儿问道:“将军墓中出土的,都是金器和铜器,为什么不见银器呢?”
贾萌道:“那时,虽然有银子,但是并不作为流通币值看待。只是到了后来,黄金越来越少了,银子才走上了台面,流通起来。”
又道:“史书上记载,汉武帝奖赏有军功的将士,动不动就是黄金千两万两的。‘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大将军卫青曾获奖二十万斤黄金,可见当时黄金储量之大。但是,不知道这些黄金都是从哪里来的,后来又怎么突然没有了,是什么原因呢?”
贾都道:“今天将军墓中出土了大量黄金,将军不过是三品官员;那么那些帝王将相,品位更高的官员呢?他们的陪葬是不是更多?难道黄金都流入地下去了?”
贾萌道:“可能吧。据说曹孟德当年逐鹿中原,为了解决军费不足问题,曾经派他的军队大规模掘墓,获得的黄金数都数不清。可见,汉时有‘视死如视生’观念,有厚葬陋习,尤其是帝王将相,达官贵人,随葬丰厚,足可比拟国库。”
贾萌又得到一笔浮财,非常高兴。想到通过科考进入仕途,不知又是那年那月的事儿了,就动了买官的念头。当时君王虽然清明,但是官场风气已经败坏,卖官鬻爵之风盛行,开始还设法禁止,到后来为了充实国库,甚至明码标价,公开合法的出售官爵了。
与丹娘商量。
丹娘道:“官虽然可以买,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买来的官,花了十分的钱,就希望获得百倍的报酬,必然导致腐败,危害国家和人民。以你的才学,还愁得不到官位吗?不通过正当途经,必然败坏自己的名声。今天我们得到的是意外之财,这是苍天的眷顾啊,怎么使用,也不应当违背天意。我们应当取之于天,用之于民。”
于是决定办学。委托贾都勘察地形,选择地块,报请官府批准,取名为“槐阴堂”。附近的孩子,都可以来上学,中午管一顿饭,不收学费饭资。请了乡绅汪翁作教授,贾萌也做了汪翁的学生。当时珍儿虽然已经进入县学,也拜了汪翁,做了汪翁的学生。自此,丹娘和贾家的名声远播,乡民都称道。
汪翁是前榜进士,学问渊博,特别善于制作八股文章。做了很多年的官,后来年纪大了,就辞去官职,回到故乡了。
但是贾萌这个人,他喜欢的是诗词歌赋,就是不喜欢八股文。平时常说:“这样的文章,读起来累人,看起来就打瞌睡,别说是写作了。”
汪翁教导他:“用八股文考取官员,始于明朝,延续到今天。考试的内容多出自儒家经典,还有议论文、对疑难案例的分析判断、君王的诏书、任命书、上述意见的表文,以及经史和策论等,题量繁琐而巨大,考试的时间也很长,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所人’,你要努力啊!”
又道:“八股文的弊病虽然很多,但是,它也为朝廷造就了很多人才。如果不是这样,天下的书生就没有出路了。你如果想做官,就要通过科考,必须熟读四书五经,专心学习和认真体会。”
拿出编辑成册的历史试卷,叫贾萌学习和揣摩。又出了很多题目,命贾萌每天写一篇文章,用红笔批改。贾萌的进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