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后,李虎利用探亲时间,专乘去了沂蒙山区吴有良的家乡。

  李虎从临沂站下了火车,又坐上长途客车上,在翻山越岭的山间公路上,足足跑了大半天,到了蒙阴吴店铺村头时,天色变得让人看不清对方是谁?

  他下了车,便向路人打听,按照好心人指引的方向,向散落在半山腰的吴有良家中走去,不多时间,来到一个用碎石块垒的半米高的院墙外,李虎对着小石屋喊道:  “家里有人吗?” 院里没人应声。

  李虎小心翼翼的推开没上锁的屋门,扫视了一下屋内,除了八仙桌摆煤油灯和一个破茶壶外,没有一样像模像样的东西。他的心咯噔一下,发誓一定说服梅花,共同支撑起这个家。

  这时,梅花背着一捆山柴,梳着发髻,穿中式对襟衣服走了过来,问:“同志,你找谁呀?”

  李虎脸色和悦回应:“我是李虎啊,不认识了吗?”

  “原来是李虎连长,千万别笑话俺的眼神,快屋里坐。”梅花望着眼前的李虎,心里扑通、扑通跳个没完。一年来,李虎隔三差五给她写信,信中逐渐表示出对她的爱慕之情。然而,她始终不答应,急得李虎团团转。

  梅花头上的方块头巾掩住她的半边脸,却无法掩盖娥眉弯弯如月。她迷惑地看着李虎:“李虎连长,你是路过,还是……”

  李虎开门见山:“我是专乘前来找你的,商量咱们的婚事!”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比你大三岁,已是半老徐娘,年龄不合适。何况,我还带着一个七岁的男娃,咱俩的很难走道一起。”梅花说的和想的绝对不一样。

  “女大三抱金砖,还平白无故得到一个大儿子,这笔婚姻我不吃亏。”李虎即坦率又真实的侃道。

  李连长一年多的真诚,似乎打开梅花那颗封存多年的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李连长,你真心爱我吗?”

  李虎也不知从那来的勇气,向梅花吐露出真言:“这还有假,天地作证。咱俩的相遇,让我怦然心动,在分开时牵肠挂肚,我认为相爱平平淡淡才是真。梅花,你就接受我吧,别让我一颗滚烫的心着凉!”

  梅花听了李虎的诉说后,打心眼里爱上眼前这位具有军人气质和高尚情操的男人,不经意中,已是深深地把这个男人根植于心中,冰冻的爱心终于溶化了:“李连长,感谢你给我第二次爱的勇气。”

  “别叫我李连长,太见外了,叫我李虎就行。”李虎深知感情渐浓,如同一把干柴,见火就燃烧。

  “哎!你先坐喝着茶,俺给你去做晚饭。”梅花卷起袖子揉面包饺子。

  “梅花!别忙活了,我还要连夜赶到公社招待所,明天一早,回家看望一下老家人。过几天返回部队向上级打结婚报告。这是给你留下的50元钱,买两件结婚时穿的新衣服。”李虎说完,起身告别。

  “李虎,多亏你了,让我和孩子有了依靠。”梅花听完他的内心告白,心里流过一阵暖意。改了口,不再叫他李连长了,瞬间眼眶红润了起来,说道:“你是我第二个男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了.……”说着,眼里充满期待。

  李虎见她想哭,霎时间,慌了。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了起来:“我也很舍不得你,很快就回来娶你。”梅花打了个激凌,仿佛久逢甘露遇春雨,他乡遇故知。像一只乖巧的小绵羊,十分顺从贴在李虎的胸膛上,倾听男人急促的呼吸……

  次年春天,梨花、杏花、桃花纷纷开放。

  许梅花簇拥着春天来到小岛,她的随军,属于特批。部队随军有规定,军龄八年,年龄二十八、团级,海岛放宽营级。李虎虽是连长,但他在朝鲜前线时,就代理过营长。蒙娃在岛上子弟小学上了二年级,甘震上三年级。然而,赵副团长还是光杆一条。

  接上级文件,守备团正式改为守备区,赵大炮的职务去掉了副字。

  1958年9月初,济南军区党委正式通过了关于“军区高层首长和干部下基层连队当兵,参加义务体力劳动”的决议。赵大炮学军区杨司令员,第一个带头来到南铁山岛守备一营二连四班当一名普通士兵。

  下连当兵的第六天,他接到守备区王政委的电话,告诉他上级派来一位刚从海校毕业的学员胡来顺同志,来咱们守备区担任参谋长,他说是你的老熟人。

  赵大炮得知胡来顺进岛,高兴坏了,天意呀!战场上的生死兄弟,情场上的对手,多少有点醋意。不过,他又一想,胡来顺假如攻破唐海秀这座爱情堡垒,也是对海秀乡长的一种精神安慰,也是对唐老爹的交待。

  果然不出赵大炮所料,胡来顺进岛后,知道唐海秀还没同赵大炮结婚,便展开了一系列的感情攻势,主要招式就是死缠烂打,三天两头提着酒去唐海秀家,与唐老爹好一顿喝酒,先征服了唐老爹的胃口。

  一个月后,唐老爹语重心长的说:“嫚儿,你娘死的早,我一手把你拉扯大,如今,你都二十八九岁了,该找个好男人嫁出去了。”说完,把水烟壶里燃烧过的烟丝敲出来,想把跟胡来顺商量好的事说出来,却被女儿唐海秀抢了话:“爹!我不想嫁人了,照顾您一辈子。”

  唐老爹胸口起伏不定,直接冲着女儿喊道:“爹不用你照顾,赶紧找个好男人嫁出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心烦。”然后,打开装烟丝的袋子,快速的开始捏烟丝,然后,卯足劲,吸了一大口烟,呛的他连续咳嗽起来。

  唐海秀心疼起老爹,打量了爹一眼,抬头仰望院子当空照的太阳,心想,今天爹的脾气打西边出来了。

  老爹睨女儿一眼,口气变回了原声道:“嫚儿,赵大炮是个好男人,但他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我觉得胡来顺参谋长挺好的……”

  唐海秀听到这儿,蓦然,眼珠子仿若冻住一般,爹怎么变成了这样?但为了不让老爹生气,她选择了沉默。

  随后的日子,唐老爹不停地劝自己闺女,夸赞胡来顺如何的好,如何的有人情味,他娶了你,会对你好一辈子。

  唐海秀满脑子都是赵大炮,但所爱的男人对自己不冷不热,让她难以琢磨。后来,经不住老爹三番五次的唠叨和胡来顺的主动进攻,为了不让老爹生气,被迫同意了这门婚事。唐海秀答应后,感觉紧绷的心弦一下松了,少了许多烦心事,扯断了同赵大炮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

  唐海秀和胡来顺生活上结合了,心灵上能结合吗?不知唐海秀能像爱赵大炮那样,打心里只装一个人吗?她自己都觉得是个未知数?

  “老兵,叠被子要叠成豆腐块,有角有棱。我给你再示范一次。”二连一班长梁有生手把手教老兵赵大炮整理自己的内务,赵大炮在一旁认真的听。

  在当兵的日子里,赵大炮丝毫不搞特殊化,坚持和战士们一样住在大宿舍,睡着木板床,一起参加各种军事训练。擦玻璃、倒痰盂、冲厕所,什么苦活、脏活都抢着干。夜间上岗、端步枪练刺杀,他一丝一毫都不搞特殊。见到有战士生病,他主动端水送饭忙个不停。

  很快,他同战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大家都叫他“老赵同志”。战士们有心事都愿和他说,甚至连未婚妻来信的内容都念给他听。

  “赵大炮出列,你给大家做一下齐步走的示范动作。”梁班长一脸严肃认真。

  赵大炮出列,随着梁班长的口令,一个劲的走来走去。一旁的二连崔连长想出面说情,被赵大炮一个眼神逼退。

  梁班长当众表扬了赵大炮:“赵老兵的齐步走动作要领基本正确,希望新兵向他学习。”

  接下来,全班战士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加上一双笨重的大头鞋,反复练习齐步走的动作。

  下操的军号终于响了,赵大炮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刚想躺下,被梁班长制止:“赵老兵,你忘了,除睡觉,平时不准躺在铺上。”

  赵大炮连忙承认错误,坐在马扎上休息。

  看到老兵只有一条胳膊,新战士小马憋了好多天,终于问赵大炮:“赵老兵,您少一只胳膊还当兵,真让人敬佩。能跟大家露一下吗,少一条胳膊是什么回事吗?”

  “小马,说来话长啊,俺先不说了,过一段时间,你们的崔连长会告诉你们的。”

  开饭号响了。连里的饭菜实在一般,每天老三样,白菜、萝卜和咸菜,只有中餐菜里有了点荤。赵大炮私下找过崔连长,让他调剂一下伙食,军粮供应中有黄豆,能不能下点功夫,做豆腐制品。

  这天,赵大炮走进食堂,发现餐桌上有道红烧豆腐,战士们吃的真带劲,冲着崔连长伸出拇指。

  赵大炮下连后,发现来自不同地方的兵源,对伙食很挑剔,南方人爱吃米,北方人爱吃面,每逢改善伙食吃包子,战士蜂拥而至,十几蒸屉蒸包,转眼间,空无一个。而吃小米饭时,百十号人连一簸箕也吃不完,太偏食了。他点拨崔连长,是不是来点粗粮细作,如用玉米面做蒸糕,烤饼干等。他下连当兵生活上不搞特殊化,战士们吃什么,他吃什么。让管伙食的于副连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几天,正赶上运送给养的船没有来,肉吃光了,菜吃光了。他便从工地拿回几管炸药,从渔村借回一条小舢板,叫上几名水性好的战士下海点燃炸药,几管炸药在水中爆炸,许多鱼儿漂起在海面上,捞上百斤鱼,于副连长和炊事班的同志,把鱼洗干净,油炸、清炖、红烧、做丸子的功夫全用上,让全连吃了几天鲜鱼宴。当时,赵大炮问他:“鱼是那来的?”

  于副连长避重就轻绕了一个弯:“老赵,自己捕捉的。”

  赵大炮因自己下连兵,不便多问。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没想到让机关知道后,说是违反规定,要处分于副连长。此前,于副连长因技术革新成绩突出,机关准备给他记三等功待批。赵大炮知道这几天吃的鱼是违反规定,说了句:“功不用记了,处分也不要给了,将功补过吧!”于副连长没有怨气,心想,让战士们吃上鱼,总比天天吃盐煮黄豆强吧。

  赵大炮下连当兵快要结束了,四班班务会对赵大炮一个月表现的鉴定是:服从班长领导,遵守制度,团结友爱,劳动观念强,勤学苦练,五大单兵技术过硬,是我们班学习的榜样。全班还一致评选赵大炮为“五好战士”。

  明天,就要回蝎子岛了,他决定参加全连实弹射击。轮到四班射击时,梁班长反复叮嘱:“赵老兵,射击时,一定沉住气,三点一线。”

  赵大炮胸有成竹的回答:“班长,放心吧,我不会拖班里的后腿。”只见他用仅有右臂端起半自动步枪,砰、砰、砰……五发子弹射向靶心。

  片刻,报靶员报告:三号靶,50环!

  梁班长和战士们傻了眼,乖乖,独臂神枪手呀!惊愕之后,响起一阵掌声。

  崔连长站在队前,向赵大炮行军礼:“司令员同志,全连实弹射击完毕,请指示!”

  全连战士听后,个个像“兵马俑”,杵在原地,刚才还是老赵同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司令员。

  这时,赵大炮已经和大家很熟了,觉得应该让战士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赵大炮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全连立刻沸腾起来了,大家都为司令员在自己连里当兵感到荣幸。

  赵大炮敞开大嗓门:“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1958年10月17日,为了响应毛主席“将军下连当兵”的号召,曾经指挥我们解放北山岛的许世友将军来到海防前线某部六连,他穿着士兵服,戴上船形帽,当了一名上等兵。连长得知首长要来,赶紧敲锣打鼓,列队进行欢迎。许将军来到连队后,他跑到将军面前立正后,先是敬礼,然后再报告。将军板起脸说:“连长同志,你搞错了,我现在是一个上等兵,应该向你报告,请连长分配工作!”

  随后,他被分配到六连二排七班,成为了一个“兵”。刚开始,战士们见将军的年龄大,又是军区一号首长,脏活、累活、险活都不让他插手。军事训练时,也只让他在一旁观看,吃饭的时候也给他开小灶。战士们见他仍称呼他为“首长”。将军可不高兴了,他又板着脸说:“这像个什么样子!毛主席是让我下连当兵的,不是来当老爷的。今后你们干什么我干什么,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就这样,许将军开始了战士的生活。他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他和战士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为我们这一级干部做出了榜样。故事讲完了,接下来说说我个人的体会吧。一个月来,与你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好开心。看到你们认真学习,刻苦训练的样子,我高兴,不愧是新中国的好战士,好哨兵,感谢你们了。向你们学习致敬!”赵大炮举起右手,向战士们行了一个军礼,全体战士齐刷刷的回礼。

  梁班长知道老赵就是全岛闻名遐迩的独臂英雄后,吐了吐舌头,后悔自己批评过司令员。

  一个星期后,赵大炮利用出岛开会之即,第二次前往大别山地区。准备攻下陶桂香这块感情堡垒,真乃不见棺材不死心。

  陶桂香再次见到赵大炮,又惊又喜,深感这个男人也太执着了。两人寒酸几句,赵大炮忘记陈司令员对自己的忠告,进入正题:“桂香,你就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赵营长,咱俩真的不合适,我比你大好几岁,已经人老珠黄。你还年青,前途无量,何况身边还有年轻的护士正在追求你。”

  “桂香!年龄大小不是阻碍,没有爱情,咱们结合后慢慢的培养不好吗。”赵大炮把好话说了一火车。陶桂香终于被赵大炮的真情实感打动,答应先同他一起进岛看看。

  赵大炮喜出望外,庆幸自己的攻坚胜利。

  陶桂香开始收拾包裹,准备启程。她从旧箱子底翻出一个小布包,把一张画像拿了出来,对着画像述说:“爹娘,甘甜走后,我带着孩子苦苦的过日子,今天,我又找到新的归宿,您二老放心吧!”

  赵大炮无意间,看到了画像。突然,大脑神经紧张起来,这不是死去的爹娘吗?他先是一惊,嘴巴张的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陶桂香见状,忙问道:“赵营长,你怎么了?”

  赵大炮这才缓过神来:“画像是您的爹娘吗?”

  “是啊!”

  “你姓陶?”

  “没错,姓陶!”

  赵大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对啊,画像上的人应该姓赵。“

  陶桂香听后,一头雾水,赵营长怎么知道爹爹姓赵,难道他是失散二十多年的弟弟?她连忙问:“赵营长,你见过这张画像?“

  赵大炮肯定的说:”大概在我五岁时见过。”

  陶桂香恍然大悟,连忙说:“当年,我被一家姓陶的人家收养后,就随他姓了。你右臂上是不是有颗红痣? “

  赵大炮马上答道:“是的,可惜被美国佬的炮弹炸掉了。“

  “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亲弟弟。”陶桂香终于找到了分别二十年已久的弟弟,拥抱着赵大炮,诉说着昔日的种种往事。年少时,姐弟情深的一点点浮现在脑海。她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双手,抚摸着赵大炮的空荡衣袖,失声痛哭:“爹娘,你们在天堂安息吧,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嘎子了。“

  姐弟俩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

  赵大炮从大别山返回海岛后,前脚刚进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安秀梅后脚跟了进来,把结婚报告“啪”的一下放在办公桌上,理直气壮的告诉他:“大炮!这是咱俩的结婚报告。”

  赵大炮被安秀梅的举动搞蒙了,看也没看,抛出一句话:“我不同意!”

  安秀梅呵呵一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经陈司令员同意,要塞政治部批准,赵大炮和安秀梅结为正式夫妻!”

  “你,你这是先斩后奏呀,谁替我签的字?”此时的赵大炮,嘴上说的,同内心想的完全不一样。表面上,他嘴硬,但心里十分喜欢安秀梅,

  安秀梅毫不隐瞒:“我找唐海秀乡长商量的,她替你签的。”

  赵大炮其实很爱安秀梅,但碍于感情面子,迟迟下不了决心,这下好了,被安秀梅彻底俘虏了,终于同相爱的人结为秦晋之好。此时此刻,他心花怒放,砰砰乱跳的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知道这会儿自己为何那么紧张,紧张得就像当年参加第一次战斗似的。

  事隔数日,赵大炮和安秀梅、胡来顺和唐海秀、单勇和唐美玲、唐家宝和唐美兰的集体婚礼在守备区新建礼堂举行,陈玉司令员到场祝贺:“赵大炮和胡来顺今年快四十岁了,单勇和唐家宝也三十来岁了,早应该成家立业了,但为了全中国解放,为了抗美援朝打击美国佬他们主动放弃自己婚姻大事。还有咱们的四位新娘也是不同岗位的巾帼英雄,今天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目标,组建成四个革命家庭,借此机会,我代表全体参加集体婚礼的各位战友,祝四对新人结婚快乐,恩爱到永远!”

  婚礼隆重而简单,正在大家喝喜酒吃喜糖时,警卫员悄悄告诉赵大炮,甘震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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