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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获得玲兰似已自杀的信息以前，警察获得了一条重要事实。
日本女人被杀死两天后——临近年关的二十八日，荒木一人去了东京。
被杀的津上芳男对莲叶组的石川声称布料和挂轴是在上野的黑市里便宜买来的。警察认为津上从某个地方得来的那些奢侈品都是些赃物，但总还是要到上野黑市试着调查一番的。
这两天里，被杀的女人身份查清楚了。她名叫松本信子，大约两年前——正好是津上和玲兰来到中国人聚居区的时候，她住进了现场那座以前无人居住的简陋小屋。一住进去马上就开始当街娼，附近居民经常看到半夜里她带着男人消失在通往小屋的小路。当然因为她独自一人生活在杂草丛生的小路深处的离群小屋，和周边居民几乎没有任何来往，她的身份也就仅仅被知晓到这一程度。夏天里她似乎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问聚居区的中国人，他们说正好那时候没见到津上，所以那个男人可能就是津上，但不确定确切情况。
女人的来历搞不清楚，案件报道之后，也没有人来认领她的尸体。
相较于松本信子，警察把重点放在查明津上芳男的身份上。以石川为首，虽然知道津上的人很多，但对他的印象都是不仅是个黑帮分子，似有什么背后隐情一般。
也许是因为年关将近，上野的黑市人头攒动。冬日阳光浓重地洒落在林立摊位的白铁皮屋顶，仿佛要将之压垮一般。荒木在拥挤人潮中，切身感受到崭新时代的热意。战败之后寸草不生的焦土荒原上，人们竟能挤出这般旺盛的生命力。但依然有人沉陷在这涌现表面的生之热情的阴影下，拖着战争的阴影，踏着阴沉的足音，生活于这个时代。津上与命运因他而改变的两个女人便是如此。人们虽然想要从这彻底的战败中展现并讴歌生命的胜利，但也有人受困于战败锁缚、奄奄一息。
虽说如此，荒木觉得憎恨战争也没什么用。要憎恨的，是过于宏大的历史的、国家的命运。
人潮之中，有几张与津上、松本信子一样的面孔。战争伤痕还鲜活残留在身体上的人，穿着复员服的男人、黑帮分子——还有，和松本信子一样，化着厚妆的女人们。
荒木挨家挨户地走访路边摊位和简易食堂。可资凭借的只有津上死时的照片，没有右臂，还有津上抵给旅馆老板当作旅费的怀表三点而已。
不过，这次问询无果而终。虽然有几人见过这样的男人，但是谁都没有确切的记忆。
到了傍晚，荒木在踏上归路前，拐到了神田。
荒木表兄在神田后巷的某块地方和朋友们开了家音乐相关的事务所。荒木舅父家在战前曾是富裕的银行职员家庭。表兄擅长拉大提琴，最近和战前的音乐伙伴一起致力于战后的西洋音乐复兴，到处开演奏会。他循着刚到横滨时问到的地址四处寻找，终于在仓库模样的建筑物二楼门口，找到了事务所名字。
荒木拜访表兄是为了给熟稔音乐的表兄看两张乐谱。
在位于中国人聚居区的津上家里，他们在橘子箱里面找到了两张乐谱。荒木虽然和表兄血脉相连，但他对西洋古典音乐一窍不通。警署中也无人知晓。他觉得如果知道了乐谱含义的话，也能清楚津上和那乐谱的关系，所以他想来找表兄问一问。
虽然表兄不在，但事务所里有几个男人在。事务所似乎也被当作排练场，广阔空间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荒木报上自己职业，又自报家门，表明自己和表兄的关系，把大家聚集了起来。
“我想知道这乐谱是什么。”
荒木先将一张标有似是标题的“九朵花”乐谱递给了大家。
“是钢琴曲吧……没听过啊。”
大家都歪头看了起来。
但是最后看起乐谱的一个人，惊愕地小声“啊”了一声，是其中最为年长的男人。他整齐地穿着件像是进口面料的上衣，似乎与其他人迥然不同。五官如西方人一般深邃，气度不凡。之后才知道，他是这个音乐团体的负责人。
“有什么线索吗——”
男人不回答荒木的问题，反而向荒木细细询问起得到这张乐谱的经过。荒木一说出津上被杀案，男人脸色就阴沉起来。
“总之，我想看看那尸体。”
这个男人的确知道些什么——荒木如此思忖着，紧张地将津上死时的照片交给了对方。
在昏暗的房间里，男人点亮灯，将照片放在灯下，凝视着照片。眼中透出惊愕的神情。
“这个男人，你认识吗？”
男人长叹了口气，“‘九朵花’这首乐曲就是这个人创作的。我和他没什么亲密的交往。不过是在战前留学德意志时见过对方两三次罢了——很偶然，我手上也有跟这张一样的乐谱。”
“德意志——吗？”
荒木不可思议地问道，男人点点头，“听说他战死了……即将战败时，他在大陆担任队长，他那支部队已经玉碎了。”
过了一会儿，他俨然仍是无法置信，再三确认道：“真的吗，四天前在横滨被杀的是这个人吗？”
他与其说是对荒木，不如说是反复确认自己无法置信的心情，想法设法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将目光投向照片。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嘟囔道：“那人的名字不是津上芳男。他叫寺田——是名军人，曾是名钢琴家，叫做寺田武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