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瓶啤酒下肚，多年不见的距离感渐渐消散，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你混的也太差了老三，当年宿舍里属你学的最认真，也最有天赋，到现在还是个副处，副的！我听说老大都混上正处了啊。“
王二惊摇摇头说道：“你在大美利坚，哪知道我们这里的游戏规则，我要是想升，有好多次机会可以升，是老子我不愿意，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说了你也不懂！“
“屁吧，不就是不会拍马屁吗，有什么不一样的，美国也是一样，哪都是一样！“
“呦，你这么清楚，看来混的不错啊！“
“我，摩根士丹利高级合伙人，这次回国，就是来实地考察几个项目的。“
“这么牛？没看出来啊，啥项目，我给你把把关。“
“商业机密，商业机密哈，你他娘的职业病啊？上来就打探我消息，喝酒喝酒！“
又是几杯下肚，两个人的声量逐渐变大，口齿也开始不清楚起来。
王二惊喝的啤酒，而韩真喝的却是葡萄酒，却也是一杯一杯的喝，一点不欠酒。
“我从没想过我的青春会那么戛然而止，前一天我收到她的纸条的时候还在畅想美好的未来，第二天我的人生就完全被打乱了。“
老四又是一杯酒下肚，手指摇摇晃晃的说道：
“在警察局里的时候，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都以为我是个杀人犯，我不怪你们，我们都知道，那是为了给她争取时间，我当时本来想的很清楚，可是当你们真的怀疑我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我最信任的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还是愿意依靠一些虚无缥缈的联想怀疑我！“
王二惊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四，毕竟当初警察怀疑上老四，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谁知老四拍拍你笑笑道：“逗你的老三，其实当时你们越怀疑我我越高兴还来不及，毕竟我们就是这么计划的。只是郑严确实是个出色的老刑警，我们本想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引到我的身上，制造一个我求爱徐安不得而奋起杀人的假象。这样就可以让警察忽视掉失踪的孟雅琪，掩护她离开。可是那个郑严，加上老法师姜老师，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就确定了坠楼的不是徐安，随即便将重点转移到了孟雅琪身上。如果不是我们预留的时间充足，可能真就被郑严他们发现真相，把她扣下了。 ”
看着侃侃而谈的老四，王二惊瞬间清醒了很多，这种炫耀的口气，他曾在无数犯下罪恶的人的嘴脸上见过，这副嘴脸让他恶心。
他明白，当年在校门口见义勇为的老四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在警察面前沉默不语，在去美国前对自己说出：“选择的是我，不是你”的老四。
同时王二惊也愤怒了，他想不到对方敢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对说着当年违法的勾当，在自己这个刑警面前！在郑队的关门弟子面前！
看着愤怒的王二惊，老四笑了笑。
“别激动，其实我忍耐了很久了，真的很久了。22年，老三，你让我说完，说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王二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啊，自己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只是看着老四带着炫耀的口吻诉说当年和那个“她”的谋划，无论出于个人还是警察的身份，他都愤怒到了极点。
老四没有理会王二惊，看着屋顶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老三，故事的男主角，曾经是一个单纯，开朗的男生，他很爱他的女主角，本来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女主角在几个男生之间摇摆不定，直到在某一天，他看到女主角在被一个陌生人欺负，他或是因为愤怒，或是想表现自己，于是他冲了过去，一把把那个人推开，可是他忘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平地上，也不是设施齐全的高楼大厦，而是一个废弃了的危楼，并没有任何防护错失，那个陌生人就这样，在男主角面前掉了下去。男主角向下看去，那个陌生人趴在距离几十米的地面上，血肉模糊。男主角知道，他杀人了，这一刻，他的天塌了，他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他瘫倒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然而在这个时候，他所心爱的女孩，并没有责备他，更没有离他而去，相反的，她提出由她来承担杀人者的罪名，她让男主角相信自己，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并且开始冷静的布置现场。
男主角不再彷徨，他愿意相信女主角，于是他加入到了这个计划之中，尽心尽力的去完成自己的那部分戏份。“
说到这里，老四转过头看向王二惊。
“这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和你听过的，是不是不太一样呢？”
霎时间，一双手捉住了老四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王二惊双目通红，浑身的肌肉紧绷，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拳头，随时可能会砸向老四的脑袋！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拎起的老四脸憋得有些泛红，但是他并没有激动，也没有制止王二惊的动作，而是继续笑笑说道：“我自然知道，我说的，只是一个故事。老三，你何必这么激动？”
王二惊如何能不激动，如果老四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当年自己的师傅，乃至整个警队，都被这两个人像猴子一样耍来耍去。
谁能想到，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们当年关在审讯室，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满脑子只是浪漫爱情的的韩真！这个一开始被认为是因爱生恨杀人，后来发现死者是孟雅琪后，被人们当作是可怜的爱情的牺牲品的韩真！甚至最后在所有人的目送下，这个凶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离开，然后在国外度过了20多年的美好日子后，现在又回到国内来耀武扬威！
多种情绪充斥着王二惊的脑子，愤怒只是一部分，还有疑惑，这毕竟是老四的一面之词，同时更多的，是思考。
王二惊思考着，既然老四回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就有浮出水面的可能性，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
老四看着沉默的王二惊，说道：“王警官，诉讼时效，已经过了。”
王二惊自然明白，诉讼时效已经过了，距离当年的事，已经过了22年了。哪怕时效没有过，老四以讲故事的语气告诉自己这些，就表明他足够的谨慎，不想给自己任何的把柄和机会。
可是无论对自己，对徐安一家，对孟雅琪的父母，还有对郑队，自己都要有个交代，自己作为警察，就有义务查明事情的真相。
王二惊松开老四的衣领，两个人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了下来。
“你后来，见过她吗？”王二惊低沉的问道。
老四整理了一下衣领，干脆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喝了口酒说道：“她死了。”
“什么？死了？”王二惊瞪大双眼，手上的青筋暴起。
老四慢慢的说道：“死了，我去那边后，找了她半年，后来在一个朋友的口中打听到了她的住址，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听说是感染了一种很严重的肺病，没有钱治，也没有医保。一个黑户，在美国，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也没有亲戚朋友，死了也很正常。后来我在当地为她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她，陪了她一个月后，生活还是要继续，我只能继续我的学业。
你看，老三，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明明是一个搅动了我们人生的重要人物，却在某个毫不起眼的日子就这么死掉了，我有时候经常会想起她，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王二惊无法相信这一切，虽然这二十年他经过了无数的案子，其中也数不清有多少有始无终的剧情，但是那个女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原来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那个他记忆里那么特别的女孩，其实也没有那么特别。
此时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王二惊身体中抽离出去，王二惊突然觉得很虚弱。王二惊知道，有一部分属于青春的自己，今天彻底死掉了。
王二惊说不清自己对那个女孩还有没有感情，这种感情是否可以简单的区分为爱或者恨，王二惊都不知道了，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她，徐小雯，即使她没有杀那个女孩，她依然杀了自己表妹的全家，你能接受这个她吗？”王二惊抬头盯着老四问道。
“你知道那是有原因的，王二惊，我不信你连这个都查不到！“老四表情突然有些狰狞，也许在他内心中，始终觉得杀了人的徐小雯才是受害者。
王二惊想起当年那被忽略掉的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在中央外国语大学的徐萍，在高考报名以及入学的时候的名字，恰巧就是叫徐小雯。
联想起徐小雯对于徐安一家的所作所为，这不乏有复仇的原因，那么徐萍在中央外国语大学的身份，便很有可能是冒名顶替徐小雯得到的！
看着王二惊的表情，老四知道他查到了一些，但是不知道王二惊究竟知道多少，于是他说道：“是的，你可能已经知道徐萍就是冒用了徐小雯的身份去中央外国语大学读书，想想吧，王二惊，如果是你，寒窗苦读，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这个你唯一的机会，却被人强取豪夺过去，你会怎么做？如果我告诉你，在徐萍冒充徐小雯去上学后的第二年，徐小雯还要逼着去提徐安参加高考呢？王二惊你告诉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能怎么做！“
王二惊看着激动的老四，在心底的猜测终于被证实，然而这并没有让王二惊觉得有所轻松，徐小雯这悲惨的遭遇，让人可怜，甚至让王二惊心疼，但是这不是她杀害徐大彪一家的理由，更不是杀害孟雅琪夺取其身份的理由。
老四对于王二惊的反应没有意外，他看着王二惊缓缓说道：“你看，王二惊，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这也是那天她叫我去楼顶，而不是你的原因。王二惊，还是好好的做你的好警察吧，我们有机会再见。”
韩真不再废话，转身离开，这时王二惊突然问道：“你认识李盼吗？”
老四听到后骤然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的他抬起食指举过头顶摇了摇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王二惊没有起身相送，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曾经是好兄弟，在法律面前也注定两个人回不到以前了。
从此老四是过去，现在他面对的只有韩真。
王二惊坐在那里思考了很久，关于韩真突然造访的目的，以及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是假。
他明白韩真最后的话中的意思，她选择韩真去楼顶的原因是因为，她认为在法律和正义面前，韩真会选择正义，而自己，最终会选择法律。
这也是王二惊突然想到李盼的原因，由个人越过法律执行的正义，究竟算不算正义？李盼和徐小雯做的，其实是一种事，这其中，会不会有联系？
李盼问过自己相不相信正义，当年的她也同样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这是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站队，当年的自己傻乎乎的没有分清这个问题真正的意义，现在的自己不会了。
而且当年的命案虽然已经过了22年，但是只要韩真在这22年内犯过法，哪怕只是一个最轻的盗窃罪，追诉时效就可以重启，自己依然有机会为这个案子，为所有有遗憾的人，争得一个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