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化娱乐与插曲

  自从来到潍军垦农场,我们的生活内容就是:田间劳动,政治学习,军事训练,教育训导,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随着冬闲的来临,我们连队的文化生活也随着活跃了起来,连队里要组织新年文娱汇演,要求各班都要积极准备文娱节目。那个年代,文娱节目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歌颂毛主席,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管什么文艺团体都称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我们班有两位文娱骨干分子,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有人提议:“要不,就把我们在学校里学的‘忠’字舞改编一下,全班一起跳‘忠’字舞吧!”我觉得是个好主意,不用费多大劲就可排练出来。

  汇演那天,尽管都没有化妆,也没有表演舞台。同学们能够欢聚在一起,演出自编自导自演的小节目,大家还是挺开心的。

  团里还从各个连队选拔出来能歌善舞的男、女同学,大概男女总共有二十几人吧,成立了团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由解放军干部担任队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深入到各连队去慰问演出,他们的演出节目有一定的文艺水平,不但具有一定的思想性,而且还有一定的艺术性。记忆犹新的是“丰收舞”,从整地、插秧、施肥、喷药,一直到收割、入仓,运用舞蹈的形式,表演得活灵活现,唯妙唯俏,引人入胜,这可能是“演员”们亲自体验了生活的缘故吧!艺术来自生活才有生命力;艺术高于生活才有吸引力。

  正当大家沉醉在丰收的喜悦之中的时候,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光彩的事情。宣传队的队长(一位解放军正排级干部)和一位女大学生宣传队员偷情被抓获。解放军在人民的心目中是很神圣的,那时,不少女大学毕业生都想嫁给解放军军官。他们政治条件好,身体健康,又有社会地位。现在看来,他们是谈恋爱没有把握住,偷吃了禁果,本来不该逮他(她)们。

  那时,解放军的纪律十分严明。男女偷情可不像现在这样宽容。连队里把那位犯错误的解放军排长的帽徽和领章撕掉,开除了军籍;女大学生被责令写检查,全连组织批判这种追求“低级趣味”的资产阶级作风。那时,不管犯了什么错误,都是资产阶级思想造成的。


  十一、到鲁西南报道去

  终于盼到了“二次分配”的到来。连队里开始做“一切服从祖国需要”的思想教育活动。

  我高兴地把分配的消息写信告诉了我的爷爷,爷爷接到信后马上赶到了农场。我的家乡离潍北农场只有百余里地路程,当天就可赶到。他赶到农场的目的是想与连首长反映一下情况,请求把我分配到济南或留在潍坊。

  我作为一个班的班长,理应带头服从组织分配,不能给领导提什么条件。我只有一种表态:“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当时,分配方案中济南有三个名额,潍坊也有几个名额。连队首长看到我“很能干,是块好材料。”曾经暗示过我,有意把我留在部队工作。我心里暗自高兴,那时解放军的社会地位和声誉特别高,女大学生往往想嫁给解放军军官,军人政治条件好,身体好,复员后工作安排得也好。

  爷爷的到来使我担心他会找连长提出什么要求,显得我言行不一。我极力劝阻爷爷,说:“我上大学是党和人民培养的,党叫干啥就干啥。我已经写了决心书,坚决服从分配,你千万别再找连首长提我的分配问题了。”爷爷很尊重我的意见,尽管见到了连长,也没有提及我分配的事情。

  事情和我预想的大不一样,不但没有把我留在部队,反而,分到离我家乡最偏远的菏泽地区去了。据首长讲,团部要求留文科大学生,做文秘工作,而我是理科毕业生不符合条件。因而,曲师中文系的M同学留在了部队,我却被分配到他的家乡菏泽去了。我已经向领导表过决心,向雷锋同志学习,党叫干啥就干啥。我丝毫没有怨言,我是这样说的,当然也要这样做。我带着爷爷找人做的两个木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农场,爬上了欢送我们的军用卡车。

  还是在冬天,还是乘坐军用卡车,不过这次不是由学校到部队农场,而是由部队农场去潍坊火车站。我们将从火车站乘车奔赴山东各地去报到上班,真正地踏进社会了。

  我们分配到菏泽地区的一行十几人辗转兖州来到荷泽县城。那时还在“文革”期间,政府正常的工作秩序已经遭到破坏。我们来到荷泽地区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报到时,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办公室还没有成立,还没有人分管这件事情。于是,“革委”就把我们安排在菏泽师专的学生宿舍里暂住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来人传达了我们的去处,我们来这里的山大数学系的毕业生一共三人,除我之外,还有家是郓城县的仪洪勋和家是青岛市的赵克友,我与仪洪勋(山大著名教授退休)分到了郓城县,赵克友(青岛大学教授退休)分到了梁山县。

  我到郓城县革委报道后又被转到教育组(县教育局),教育组又把我安排到杨庄集高级中学。同我一起到郓城报到的还有一位家住济南的山师毕业生,她家是山工的,她爸爸是山工的教授。这位女同学,体格健壮,四方脸庞,眼大有神,面带微笑,开朗大方。她听说我也是去济南的,报上到之后我们便结伴而行,一起乘上了去济南的敞篷车。

  敞篷车是因为临近春节而增加的长途客运汽车,内部设施极差,连现在拉牲畜的车都赶不上。上车后,她主动为我提着那个伴随我军垦的收音机,面对面地席地而坐。她热情地问我这问我那的,我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一一做了回答。那时,菏泽至济南的公路是土路,敞篷车跑起来尘土飞扬,好像拖着一条滚滚的黄龙在奔驰。由于涡流的作用,黄土一阵阵旋转着扑进车厢内,所有乘客的头上、脸上和身上布满了尘土。就这样一巅一簸地直到傍晚才开进济南市。

  我与这位女同学同在解放桥下车,下车后她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被我婉然谢绝了。我告诉她,在济南我有女朋友,我大姐也在济南。她顿时脸上泛起了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告别而去了。


  十二、简陋的婚礼

  “我被分配到鲁西南农村的一所新建高中教书,那里是山东省最贫穷落后的地区之一。我的女朋友得知这一消息后会怎么想呢?她愿意随我到鲁西南这个偏僻、贫穷、落后的地方去生活吗……”从解放桥到济南化肥厂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济南,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大姐,我先到了济南第三医院大姐家。姐姐看到我那灰头灰脸破衣烂衫的样子,劝我换换衣服理理发,打扮一下自己,明天好去见我的女朋友。我说:“没有那个必要,我这是劳动人民的本色。看着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当时,贫穷是光荣,极左是革命,我的思想自然有时代的烙印。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听姐姐的话,头发没理,衣服没换,穿着军垦时发给的颜色已经泛白的破旧军装,军装的两肩上还各有一个补丁,猛一看好像带着肩章似的。我就是这样去见女朋友的,我觉得这样最真实最实在,这就是我的性格。

  我来到济南化肥厂机修车间,她的同事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我,上下打量我。她们告诉我玉梅休病假回家了。我心里有些着急不安,匆匆忙忙地赶到济南二七新村她的家。她犯了阑尾炎在家休息,看上去面色蜡黄,显得有些憔悴,心情不是太好。

  我坦率地对她说:“我已经被分配到荷泽地区郓城县杨庄集中学教书,那里生活条件很差,离济南也较远。你认真考虑考虑,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咱就结婚;如果不同意的话,咱就分手。”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分到哪里还不是一样,我没有什么意见。”可是她妈妈还有些顾虑,说:“你是独子,玉梅体弱多病,就怕影响你郭家传宗接代。”看来,老人家还是有一定顾虑和情绪,怕闺女将来跟着我受苦。不管怎么说,两家都同意马上结婚。

  我们开始筹备结婚的事宜。那个年月,富裕的人家不多,我们两家在经济上更是拮据。我母亲从老家借了点布票,给我做了一件浅灰色的中山服上衣。大姐送给玉梅一件米黄色呢子上衣。又做了两床新被子,还买了些糖果。在化肥厂五号楼(下层是招待所)顶层的一间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把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摆上一张课桌(床、课桌都是借的公家的),我带来两个箱子,她有一个箱子,就算准备好了新房。

  一九七零年二月十四日,这是我们夫妻终生难忘的日子。我和玉梅俩家的亲人,还有玉梅的同学和同事,一共不足二十人在一起热闹了一阵子就算结婚了。现在结婚都要选吉日良辰,那时我们谁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竟然就这么巧,这一天是情人节!这也是我在结婚三十周年后重拍结婚照时才发现的。

  结婚那天有两件事,现在一想起来就心酸。准备新房时,没有布票买窗帘布。大姐就把医用纱布用红墨水染红了,挂在窗子上当做窗帘;结婚那天,大哥发现连个痰盂也没有,就去商店买回来一个。婚房只是一个单间,没有卫生间,晚上起夜需要用痰盂。

  说实话,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老百姓可真够穷的。我们的婚礼就在这二十平米的新房里进行。两家的亲人和她的一帮同学(在化肥厂上班的)在一起,一人一把糖果,大家热闹了一番,就算结婚啦。那像现在,结婚前先装修新房,拍婚纱照,在大酒店里隆重举行婚礼。还是小平同志说得好,“穷不是社会主义”,是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把中国老百姓引向了脱贫致富的道路。从此,中国老百姓才不缺吃不缺穿,过上了好日子。小平同志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回想起去登记结婚的路上发生的那件事,至今心里还有点后怕。结婚登记那天,我骑着姐夫家的一辆旧自行车去找玉梅,那时我还不会骑车带人。玉梅说:“那就让我骑车带着你去登记处吧!”

  我们从市立三院大门出发,沿马路向东去找结婚登记处。可是,她骑着自行车,我坐在车后面,一边走两边看,一直到济钢也没有找到。实际上,结婚登记处就在我们楼下的南边,东郊人民公社院内。太近了!我们却背道而驰向东找去了。

  在返回的路上,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后面来了一辆带拖斗的卡车,司机不断鸣高音喇叭,正在向我们高速驶来。当时,我们都心慌了,为了躲避汽车,玉梅就开始靠向路边。那时的这段马路不像现在这么宽阔好走,在路的中间铺有一条不宽的柏油路面,两边都是沙土地,柏油路与沙土路之间让雨水冲出了一个小台阶。自行车的闸不好用,又是下坡,自行车的速度在不断加快。当拖斗车路过我们身边时,突然响起了高音喇叭。玉梅心慌,车子骑到了台阶的边缘上,一下子连车带人摔在了马路边。庆幸的是,自行车向马路外侧倒下了,倘若倒向马路内侧,我们可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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