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海潮
海啸漫上盐碱滩,
急救生命和财产。
报名参加突击队,
生死度外去抢险。
收获
田间稻谷变金黄,
挥镰收获心欢畅。
军垦锻炼有成果,
思想升华身健壮。
一、初到潍北盐碱滩
一辆辆军用大卡车满载山东大学的毕业生,迎着刺骨的寒风,由济南出发沿着济青公路向东疾驶而去。田野里一片片未融化的积雪,像草原的羊群,撒落在齐鲁大地上。同学们的心情是不平静的,这是由学校步入社会的第一步,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大转折点。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同学而言,将面临着农村艰苦生活的锻炼和考验;而对于我们从农村考出来的同学而言,反而是生活困境的一种解脱。农村出来的学生一般都比较贫困,现在毕业了,开始发工资啦,再也不为吃穿犯愁了,心情倍感轻松愉快。
我瞭望齐鲁大地,欣赏着冬天的美景,展望美好的未来,我的心飞向了白云蓝天,飞向了潍北大碱滩。同学们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来到了潍坊市,前面的几辆卡车继续沿着济青公路前行,他们是要到昌邑去的。我们从潍坊市东郊转向东北方向行驶,路过寒亭县城之后,人烟渐渐稀少,路边的树木和麦田都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片被冰雪覆盖的白茫茫的盐碱滩,这就是漫无边际的潍北大地。
大约向北行驶了半小时左右来到泊子乡,在不远处看到白茫茫的旷野里孤零零的立着两排红瓦房,房前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场地。卡车顺着水渠边缘的泥巴道开进了这片场地,这就是6167部队农二连的驻地。这里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村落,更看不到青山和绿水。只有孤零零的两栋红瓦房和一条流经房前的小水渠。
来到这里军垦的有山大数学、生物和政治三个系的部分毕业生,除此之外,还有曲师中文系的部分毕业生,总共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组成一个连,分三个排十二个班。正排长和连级干部由军人担任,副排长和班长由我们学生担任。我被团里任命为九班班长,副班长是曲师的一位同学,班里共有十三人,其中有两位女同学。我们那个年代,大学理工科女生特别少。
初来潍北,对于我们从小就一直生活在校园里的学生而言,大家都不适应部队生活,感到生活特别紧张,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起床号刚刚响过,还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出操的哨子就吹响了。还没等吃饱饭,集合下地的哨子又吹响了。我们的生活节奏总是比部队的要求慢半拍,总是跟不上趟,心里总有些紧张感。
生活也比在学校里艰苦多了。早上洗刷要到门前的小水渠里破冰取水,洗脸时常会捧起小鱼和冰块,冰水冷得透骨,冻得两手指尖生痛。我们睡大通铺,由木板子钉起来的双层大通铺。三四十人住在像教室一样的房子里,大家拥挤在一起,睡觉的地方刚刚铺开被子。睡上铺的同学需要先把鞋子脱在下铺底下,然后再像爬树一样爬到上铺上去。拥挤不说,夜里鼾声一片,怪声此起彼伏,让我这有失眠毛病的人更加难以入睡。更艰苦的日子还是日后的生产劳动,修水渠、整平土地、插秧、打农药、收割、脱粒和入仓。
二、冰天雪地修水渠
连长经常教导我们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最艰苦的环境最锻炼人。寒冬腊月,北风劲吹,雪花纷飞,潍北大碱滩似乎被冻僵了。同学们刚刚吃完早饭,号声就响起来了,我们马上紧急集合,扛着铁锨和镐头,踏着冰雪来到田里修水渠,为来年开春引水压碱种水稻作准备。
潍北大地荒野一片,冬天异常寒冷,地里的冻土层足有二十厘米。刨开冻土是很艰难的,把镐头高高地举起来,狠狠地砸下去,两只手振得发麻,只见冻土四溅,地上却只刨出了一个小白坑。只有把冻土层刨开一个小孔,插入镐头,才能把冻土层一块一块地撬下来。同学们轮流上阵,个个斗志昂扬,嘴里呼喊着口号:“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手磨出了血泡,腰累得酸痛,仍然紧紧地咬着牙关坚持着。大冷天一个个头顶上直冒热气,口里鼻子里呼出的都是雾气。个个争先恐后,没有一个叫苦的。
水渠需要按设计标准来修,既有深度要求,又有坡度规定。可是,刨出的冻土块是很难造型的。没有办法,只好把冻土块埋在最底下,上面覆盖上暄土,这样总算按设计要求造出型来了。可是,到了春天,天气变暖,江河开冻,埋在水渠堤埂里的冻土块也随着化开了,堤埂上开始出现塌陷,为了避免水渠漏水,只得重新修整。
白天顶风冒雪修水渠,累得腿痛腰酸手发胀。晚饭后,还得集合起来进行晚汇报,以班为单位,畅谈自己的劳动体会和思想收获。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启发,越谈越深入。班长总结一天的劳动情况,表扬好人好事。最后,再由班长到连部去汇报。
解放军连指导员根据各办汇报的情况,汇总后发现典型材料,定期召开全连大会进行讲评。在讲评会上,指导员表彰先进事迹,深挖思想深处的“闪光点”,为大家树立接受“再教育”的典型榜样。
三、激战海潮
一九六九年七月的一天夜里,潍北大地狂风大作,高压线被狂风吹得像一群野兽似的在黑夜里嗷嗷地吼叫着。大家劳累了一天,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床铺突然晃来晃去,多数同学都被晃醒了,床铺在晃动,狂风在怒号,我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啦?莫非是哪里发生大地震啦?
天刚发亮,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昨天夜里的事,在我们附近的田野里高压电线杆被狂风刮断了三根,整个潍北都停电了。大家都说,很可能是发生大地震了。
果然不出同学们所料,连部已经接到了上级下达的抢险救灾紧急命令。渤海湾里发生了强烈地震,潍北沿海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海啸,沿海的几个公社被海水吞没,人们群众的生命财产危在旦夕,连部号召大家勇跃报名参加抢险救灾突击队。只要身体健康、擅长游泳者都可报名参加团里组织的抢险突击队。
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会游泳,在这关键时刻理所当然地要挺身而出,投入到抢救农民的生命财产的战斗中去。我身体健康,曾经在大学里两次横渡过黄河,完全符合报名条件。于是,我立即写了“请战书”交到了连部,同学们都纷纷要求参加抢险突击队。经连部研究决定,从我们九班挑选我和董明山同学参了加抢险突击队。
我被批准参加抢险突击队,心情十分激动。一方面是连首长对我的信任,感到十分光荣;另一方面,我真的担心遇险。我想,一旦我真的遇险,爷爷和母亲恐怕经受不了这么大的精神打击。于是,当夜我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悄悄地写下一份遗书,放在了我的枕头底下。大意是:我如果为抢救人民的生命财产而死,死得其所,希望姐姐和妹妹照顾好爷爷和母亲两位老人。写着写着不由得热泪盈眶,把头埋在被子里哽咽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们团的救灾抢险突击队一行十几人,在团长的亲自带领下,乘军用卡车向北直奔海边而去。没走多远便望到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实际上是海水漫上了陆地),大海上空阴云密布,海面上浊浪排空。卡车停在了水边,我们站好队,团长下达了渡海命令,交待了注意事项。
潮湿的海风一阵阵吹来,身上觉得冷嗖嗖的。我们根据要求,脱下了外衣,把它缠绕在脖子上,身上只穿背心和内裤。一阵阵海风扫过,全身不觉一阵寒颤。队里准备了两瓶白酒,让每个人都喝上几口,抵御风寒。正在这时,我们发现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地面上团长手持报话机(当时最先进的通讯工具)与天上的直升机联系。直升机为我们提供导向和救护。
我们向身上泼洒了一些海水,活动了一下四肢,以免下海后因受凉而抽筋。团长告诫大家,我们选择的是通往xx村的道路,路基较高,水深齐腰,倘若偏离路基,海水就变深了。要求大家不要偏离方向,相互关照不要掉队。
团长带头下水了,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尾随在他的后面。浩瀚的大海翻滚着波浪,海浪一个接一个地冲过来,海水在胸前荡漾,瞻望无边无际的大海神志有些恍惚发晕。十几个人的队伍艰难地向前跋涉,走着走着发现海水并没有变深,反而觉得越来越浅了。原来海潮开始消退了。
也不知跋涉了多少时间,在不远处看见一个孤岛(实际上,海啸前只是一块高地),孤岛上有一个村庄。我们看到希望了,大家都非常兴奋。我们在团长的带领下不停地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村头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人向着我们眺望,他们被困在海水里两天了,盼望着粮食和水的到来。
我们越走水越浅,岸上的人群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听得见老百姓在不停地欢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我被这口号声感动地热泪盈眶。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村上的人们点燃了篝火迎接我们的到来。
我们蹬上了岸,他们一个个擦着激动得泪水,脸上露出了笑容。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不停地喊着口号。我们围着篝火取暖,然后进了一个农家院,在那里穿上了衣服,按照首长的指示,分散到各家各户去慰问。
海水渐渐地退去了,道路也显现出来了,后面的运输大部队也跟上来了。傍晚海潮已经完全退去,陆地重新显露出来。我们带着胜利的喜悦返回了营地。
参加抢险救灾突击队,对于我而言,是人生的一次生死考验。幸运的是,海潮渐渐地退去了。倘若海潮继续上涨,我们十几个人在大海上漂浮起来,在海浪中待得时间久了,没有力气了,很难说不会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