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校劳动

  建校不惜流血汗,

  劳动能把环境变。

  昔日荒草野坡地,

  今朝校园似公园。

  

  串联

  文革陷入打内战,

  逃避现实去串联。

  步行南下到武汉,

  派系斗争催人还。


  一、走进山大新校

  火车在飞奔,车轮在歌唱。我第一次乘车去济南,望着车窗外绿油油的田野,欣赏着车内播放的轻音乐,我的心在飞,飞向蓝天,飞向白云,飞向我向往的山东大学。在高考期间,我借机游览了山东海洋学院,校园里一片绿色,红瓦绿树,一座座教学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半山坡下,我不禁感叹:“大学可真大啊!大学可真美啊!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神圣的地方啊!”

  我想,山东大学是山东省的最高学府,从青岛迁至济南一定会建得比山东海洋学院更大,更美,更迷人!在离开青岛之前,我去告别高中的任课老师,他们都说:“济南是省会城市,是一个幽美的地方,市区有大明湖、趵突泉,市南有千佛山。”有一位年纪大的数学老师还顺口朗诵出了清代文人刘凤诰《咏大明湖》的诗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我想,济南美,山东大学会更美!

  山东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写得很清楚,在黄台站下车,学校有人接站,记得信封上还印有红家楼教堂塔楼的图案。火车到达黄台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走出黄台站一眼望去,这里似乎不是城市,刚下过雨的街道到处是水洼,深一脚浅一脚地十分难走。路边有几位学生模样的人,手里打着“山东大学接待站”的牌子,迎着出站的人群在喊“山大的新同学,请到这边来!”我背着行李卷靠拢了过去。汇集了四位同学之后,因为三位新生要到老校,而我独自一人去新校,接站的同学又太少,接待站只让一位同学送我们,我只好跟随他们先去老校,再去新校。

  走在去老校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纳闷,省会城市,大学所在地,道路怎么这么难走呢?到处坑坑洼洼,不是水就是泥。记得首次进青岛时,下车出站就是大马路,路边绿树成荫,风景宜人。而济南市怎么一下车就这么荒凉呢?这莫不是在济南郊外吧?说不定进了校园就会“步入胜境”,就会发现“别有洞天”。接站的同学说:“山大老校在洪家楼,山大新校在利农庄。山大老校就要到了。”到了山大老校门口,正在等候的负责接待的同学把三位新生接走了。

  接站的那位同学继续送我一人再去新校。穿过一个古老的过街楼,后来才知道,这是教堂的“办公区”与“礼拜区”的空中走廊。出了洪家楼眼前出现一片麦地,借助远处的点点灯火,隐隐约约看到一条小路斜在麦田里,这就是洪家楼到利农庄的一条小路。雨后的田间小路一脚水一脚泥地更不好走,没走多远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铁丝网围墙,接站的同学对我说:“这就是新校的临时院墙,马上就到学校了。”我更加纳闷了,“山东大学的围墙怎么会是铁丝网的呢?”

  进入新校北门,路左边是一个运动场,看上去和青岛一中的运动场一样大,沿运动场边沿的沙土路向前走,路两边各有一座像大礼堂模样的学生食堂,马路左前方有两座女学生宿舍楼,马路右前方有排列整齐的四座男学生宿舍楼,都是四层楼。这群楼的南面有一座规模较大的楼房,那就是文史楼。接站的同学告诉我,数学系就在文史楼里上课。校内的马路都是刚开出来的沙土路,文史楼与学生宿舍楼之间杂草丛生,乱石遍地。

  我被安排在最南边的学生楼的一楼北侧的一间宿舍里,房间里放着四张双人床,窗前放着一张小课桌,我就在靠窗的下铺。当夜,劳累的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心想:“这就是山东大学吗?这就是我向往的山东大学吗?铁丝网、荒草野坡、砂土路、楼群,眼前所见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让我感到心凉。我将在这里度过五年的大好时光。”当时,山东大学的校长是成仿吾,据说他曾经先后担任过延安时代的陕北公学校长和华北联合大学校长,看来,我们真的又来到“南泥湾”了。

  你看,现在的山东大学新校(现:山大中心校区)多美啊!可以算得上是济南东部的公园了。旧时的铁丝网围墙变成了造型别致的铁栏杆围墙,荒草野坡变成了绿树成荫花草遍地的校园。学校南大门造型似山,拔地而起,它像征着百年山大的崛起。正对着学校大门矗立着学校图书馆大楼,楼前有绿地、花坛和穿插其中的小径,宛如一个小公园。

  东侧的学校办公大楼衔接着管理学院大楼,长长的大楼前面又是一片绿地、花坛和绿树。图书馆大楼西侧是新建的数学楼和最早建的文史楼,数学楼前是花坛,文史楼东侧有一片树林,一棵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遮天蔽日,树林里有桌凳、坐椅和雕塑,供大学生们课余时间在这里休憩、学习和散步。

  沿着图书馆大楼东侧马路前行,在学校中东部有一座造型典雅的邵逸夫大楼,楼前有一个人造小湖,湖中有喷泉,一楼是一个装饰华丽的大厅,大厅里有雕塑。邵逸夫楼前马路对面又是一个公园,公园中心立着老校长成方吾的半身铜像。离邵逸夫楼不远有一座新建的高达二十几层的国际科技文化交流中心,校园里高楼林立,绿树成荫,我这个老毕业生也说不清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教学楼了。

  今非昔比,山东大学变大了,一校三地(济南、青岛和威海),现有八个校区,占地面积约8000余亩,变美了,变强了。回想当年我们在校时的情景,真是天壤之别!


  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我在山大学习期间,正是山大新校的初建阶段,同学们需要经常参加建校劳动。我们的宿舍楼位于现在的西门北侧,当时没有建西门,只是在铁丝网上开了一个栅栏门。校内有一条利农庄通往甸柳庄的羊肠小道,这条小道东南西北走向,由现在的西门进南门出,利农庄的农民经常成群结队走这条小道,穿过校园到附近的田地里劳作。

  大学一年级时,我是班里的生活委员,主要职责是组织本班同学打扫卫生、建校劳动和帮厨。有一次,劳动任务是整平宿舍楼前和西门附近的土地。那时,宿舍楼和文史楼之间有一个斜坡,地表有十几厘米的岩层,岩层低下才是黄土。平整土地首先需要把岩层用镐头刨开,然后才能用铁锨整平。刨岩层是很费力气的活,常常把镐头高高举起狠狠地刨下,岩层上却只出现一个小白坑,两手却震得发麻生疼。

  有一次,刨开岩层露出了一个坑洞,原来是一个坟墓的洞穴,洞内有些盆盆罐罐之类的东西,还发现了遗骨。看来,这个墓穴年代久远,说不定随葬品里会有文物。可惜当时没有这个意识,竟然把那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统统敲碎了,连同土石填埋在墓穴里了。劳动出成果,我们终于把宿舍楼前整理出一块平平整整的活动场地。课外活动时间,同学们就在这里打排球、打羽毛球、练拳习武等等,开展体育活动。

  一九六四年,我被选为数学系学生会生活股长。这时,学校已经修了柏油路,道路两边和文史楼北侧、东侧的大片空地需要绿化。

  数学系刘震主任亲自带领我到现场去,布置了我们系的栽树任务,并且提出了具体要求。我召集各年级的班生活委员开会,将任务布置了下去。那个春天,山大新校开展了大规模的植树活动。我跑来跑去检查栽树进度和质量,忙得不亦乐乎,可是心里却乐滋滋的。

  你看,现在文史楼东侧的树林,参天的法桐多么壮观!前些年还引来了大批乌鸦在这里栖息过夜。当天刚刚亮时,成群结队的乌鸦一哄而起,在山大上空盘旋,像一片乌云似的飘来荡去,然后飘向济南南部山区。多么神奇!我骄傲地告诉你们,这片树林是五十多年前我们亲手栽的。不然,法桐会长得这么高大吗?每当我路过这片树林,对这片高大的法桐就特别有感情,不自觉地就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追忆,在阴凉清爽的梧桐树下,五十年前曾经落下我们这一代大学生的汗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是必然规律。


  三、痛苦的抉择

  福兮祸所伏。在大一时,虽然生活处境困难,可是精神状态却很好。因为,步入山大,实现了我的阶段性的人生目标。下一个目标就是打好基础,准备考研究生。志向产生动力。进入大学之后,我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勤奋努力了。在班里担任生活委员,组织打扫卫生、建校劳动和课外帮厨,对于从小吃苦劳累的我来讲,干这点活还是比较轻松的。这个工作对我的专业学习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可是,在大二当选为班主席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三个班合并成了两个班,我的号召力没有在原班那么强了。工作头绪有些紊乱,心里觉得好像总有事情没有做完似的,大脑整日想这想那,以致上课开小差,晚间睡觉前也在想班级工作。实际上,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大学的学习生活和中学大不一样,在中学里班长全面负责班里的行政事务,有班主任的直接指导。大学就不同了,一天就那么几节课,课后自己愿意在哪里学习都行,图书馆阅览室、教室、宿舍都行,无人管,无人问,都是自己管自己。班集体显得很松散。我却和在中学里一样,大事小事都想管。结果,自己心里麻乱,工作不见起色。这与我在中学里没做过班级工作有直接关系。

  回想在初中时,班主任王占驹老师为了培养我的工作能力,曾经让我当过小组长。那时正是大跃进时期,班里经常安排课外活动分组讨论时事、政治等内容。我那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大跃进、人民公社化之类的事情。因此,每次分组讨论,我只管“上情下达”,读一读讨论题目,我对这些内容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因此,从来也不带头发言。我不发言,大家都不作声。久而久之班主任看我不是当干部的材料,让我干了一学期就更换他人了。

  现在让我在大学里当班主席,这不太难为我了吗?学习压力、工作压力和生活拮据“三座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结果不到一学期我就患上了神经衰弱症。夜里翻来复去睡不着,时常彻夜难眠。起初,夜里睡不着还想想班里、学习上或生活上的一些事情,可是,过了一个阶段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了,乱七八糟都想。白天上课头脑昏昏沉沉,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竟然下课后不知老师讲的是什么内容了。我心里害怕极了,不知如何是好。

  在大一结束时,曾经有几位同学因学业成绩差而被劝退。倘若大二结束时,班长不干了不要紧,如果因学业跟不上而被劝退,那不是前功尽弃,毁了自己的前程了吗?想到这里心里不寒而栗。不行!我决不能眼看着自己这样滑下去!后果太可怕了!思来想去,我做出了一个痛苦的选择:“降级!不当这个班主席了。治好病,恢复大脑健康再说。退一步,进两步!从头再来。”

  我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中学班主任曲万田老师,征求他的意见。曲老师在回信中劝我不要这样做。我又直接找政治辅导员谈了我的想法和要求,她有些惊讶,说:“班主席干得好好的,学习也不错,怎么想到‘降级’呢?”我想,她不知道我患神经衰弱的严重程度,还是劝我树立治好病的信心,一面治病,一面坚持学习,不要采取主动降级这种过急的做法。我从小就脾气倔强,只要自己决定了的事,谁劝也不听。我向她解释说:“一是我怕头脑出问题,不能再继续学习了;二是我确实不能胜任班主席的工作。退下来,把身体养好,有利于将来的发展。”实际上,我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决心,主要是想丢掉这些杂乱的烦心事,回归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境界,集中精力为将来考研做准备。

  根据学校的有关规定,班干部期中不能随意变动,我硬着头皮坚持到了期末。系里总算同意了我的‘降级’请求,因为学习成绩‘良好’以上的学科不再重修,我便成了跨两个年级学习的特殊学生了。

  班级工作负担是减轻了,但是心理上却受到了一次严重的创伤。回想过去,自从上学以来,除了生活拮据以外,学习总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在高中,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经常在班里领先。这种经历养成了自己争强好胜的个性,自尊心特强。这次,由“班主席”一下子沦为“降级生”,就好像是从悬崖上摔了下来一样,又像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战马,从前线退了下来一样,心里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心痛和失落感。这是我在求学路上受到的第一次挫折和打击,内心的伤痛是可想而知的。

  我不甘心这样下去,决心尽快调整心情,把精力集中投入到学习中去。在潘承洞老师的指导下,我去书店购买了费赫金哥尔茨的《微积分学教程》共八册,辛钦的《微积分学简明教程》共两册等参考书,准备在学业上下一番功夫。

  这时,我结识了班上衣着褴褛的刘炳君同学,一看就知道他家境贫穷,我俩是患难之交,很快就成了知心朋友。为了锻炼身体和毅力,我们两人决定天天课外活动跑千佛山。每到课外活动时间,我们就穿着短裤和背心从学校出发,沿着田间小道,绕过山师,一直跑到千佛山脚下,然后再返回到学校,天天如此,每次都跑得汗流浃背。

  星期天我们就结伴去登山,千佛山和四里山附近的山峰我们几乎都爬遍了。记得,有一次我俩攀登千佛山东边的一个山头,这个山头非常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我们爬到半山腰已经很难再往上爬了。但是,回头一看,已经没有退路了,后退不好就会摔下悬崖。怎么办?悬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示意,鼓足勇气,决心坚持到底。就这样,非常艰难地一步步攀登到山顶。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倘若摔下悬崖,摔不死也会有伤残。

  有一个星期天,我们四五个同学相约去登华山。华山在山大东北方向上,那时,山大到华山之间基本上是一片田野,没有柏油路,不通公交汽车。星期天我们早上吃过早饭就出发了,大家都不知走那条路,就顺道朝着华山方向前进。

  路过洪家楼,穿过铁道,经过轻工业学校(现:济南一中)门口,再顺着向东北方向的一条沙土路走不多远就是一片田野了。我们拐来拐去好不容易来到华山山脚下。一看,我们从头凉到脚后跟,山根、山坡上到处可见用石灰水写得“此处禁止登山”的字样。我们议论了一会儿,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反正我们都不是坏人,就是逮住了也没有关系。”既然来了,决定还是要登上山顶。

  华山远远望去好像很陡峭,其实你走近了就会发现,这山坡也没有那么险峻。我们也担心被人发现,悄悄地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记忆中,好像山坡上怪石遍布杂草丛生很是荒凉,山顶上有一个小破庙,庙里没有什么东西,我们从西面上山,从东面下山,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为了治愈我的神经衰弱症,我发疯似地锻炼身体。除了长跑、登山和游泳之外,天天晚睡前到文史楼东侧的小树林里,一个人静悄悄地打简化太极拳。功夫不负有心人,由于我心情放松了,又加上坚持身体锻炼,我的神经衰弱症基本上痊愈了。次年,我与刘炳君同学还参加了系运动会的3000米长跑比赛呢!遗憾的是,我跑了个倒数第六,刘炳君比我强一些,都没有得名次。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抉择是完全正确的。一个人若是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更重要的是,这一举动锻炼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与我参加社会工作后“能上能下”而能保持身心健康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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