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三秋”劳动

  三秋,指秋收、秋耕和秋种。“大跃进”运动,给全国人们带来了一场灾难,这就是我们国家的“生活困难时期”。为了渡过这一时期,全国上下又开展了生产救灾运动。地处青岛郊区的即墨县县委书记在“大跃进”过程中,紧跟上面的大人物刮“五风”,又加上遇到自然灾害,天灾人祸,害得即墨人民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村子里经常会传出送葬人们凄惨的哭灵声。

  一九六零年秋,我校师生来到即墨县参加“三秋”劳动,我们班住在一个离县城二三十里地的村子里。劳动任务是帮助当地农民收割高粱、刨地瓜和耕地。这次“三秋”劳动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我们班在这个村建起了一个临时食堂,烧煤需要到即墨县城的火车站煤场去运。当时的运输工具就是农村的独轮车。用独轮车推煤,对于城市的同学来讲,他们没有经受过这种锻练,所以没有这个技能。再说,来回六七十里地,一般城里的同学也受不了这个苦。

  为了鼓励同学们去县城车站煤场运煤,食堂决定:凡参加运煤的同学这一天一律管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定量。这在当时可是很高的待遇啊!在学校里,按照国家规定的粮食标准,我从来也没有吃过饱饭。母亲怕我挨饿,开学时让我带上一袋子地瓜面炒面,饥饿时用开水冲开,像是黑乎乎的一碗甜粥,喝了充饥。如果能吃上一天饱饭,那多么令人向往!我是农村来的学生,经常干活,身强力壮,推独轮车运煤的活自然会让我去。

  食堂最好的饭是锅贴,用白面做成条状,贴在锅上蒸熟,称之为锅贴。锅贴一边有一层金黄色的锅巴,吃起来酥脆香甜,十分可口。那时一个月的计划只有几斤细粮票,一斤细粮票可以买到三个。你猜,这一天我吃了多少饭?早饭我吃了两个锅贴,喝了一碗稀饭,午饭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吃了六个锅贴,一顿饭吃了两天的口粮一个月的细粮!总算是尝到了吃饱的感觉。

  本来,对我来讲,推独轮车根本就不在话下。谁知路远无轻载,车子装满煤炭之后,走着走着头上就开始冒大汗了,汗流浃背,擦湿了毛巾。两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感觉迈不动腿了。你想,长期吃不饱饭,身体哪来的力气?而今天又吃的过饱,肚子又撑得难受。实在迈不动腿了,我们就在路边停下来休息片刻。

  坐在车把上,望着秋天的绿色旷野,一阵阵清爽的秋风吹来,浑身舒服极了。劳累之后稍稍休息一会儿,那才是一种神仙般的享受呢!我们推车走一段路程,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我们才回到了驻村,总算顺利地完成了运煤的任务。

  饥饿是难以忍受的,但是吃的太饱也是很不好受的。由于我中午吃的太多,直到傍晚肚子仍然发胀,晚饭只喝了点稀饭。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后怕。你想,长期饥饿使得肠胃都变得很薄了,偶然间把它撑得很大,真有破裂的危险。这是我在高中期间真正吃饱饭的一天,可惜,吃得过饱比挨饿还难受!

  我们驻地的村庄和我家乡的村庄都差不多,房屋都是土坯房,大街上脏兮兮的,从来没有人清扫。村里经常看见出殡的人群,时常听到送葬的哭声。这是一个荒年,田野一片荒芜,地瓜长得只有指头那么粗,高粱长得像谷子那么高。

  有一次,我们到地里刨地瓜,因为地瓜长得太小,半天也刨不了一筐。地瓜地里杂草丛生,长满了一片片野绿豆。下乡之前,学校就已严格地强调了劳动纪律,谁也不准偷吃农民的地瓜,否则,会受到严肃处理。高中生一个个都是大小伙子,早上吃那点早饭,很难撑到中午。眼看着刨出来的地瓜,更觉得饿得慌。我看到地里的野绿豆可以充饥,就顺手扒野绿豆吃。吃野绿豆心里也直发慌,恐怕同学误以为偷吃地瓜。

  高梁长得还没有人高,穗子小,颗粒不饱满。收割高梁像割茅草一样,不用费多大力气,镰刀一挥一会儿就割一大片。高梁收割完了,接着就是耕地。村上的牲畜都饿死了,耕地需要用人来拉犁。

  记得有一天,我们去耕高梁茬子地。深秋的清晨,朔风冷嗖嗖的,有点冬天的感觉。白皑皑的霜雪铺满田野,似乎下过一场小雪。我穿着已经磨透了底的胶鞋,好像赤脚一样,踏在地上感到冰凉。我使劲拉犁向前走,一不小心就会踩在高粱茬子尖上,幸亏高梁茬子很细,一脚就会把它踩倒,要是正常年景的话,高梁茬子在地里像立着的一把把尖刀,踩上去是会刺伤脚的。

  收工以后,我刚刚回到驻村就收到了家乡来的电报,说我祖母去世了。我顿时傻了,忍不住在同学们面前放声哀号了起来。眼里含着泪水去请假,要求回家乡去奔丧我奶奶。谁知,那时纪律要求很严,说什么‘生产救灾’是一场政治运动,谁也不能随意请假。“我奶奶没有啦!这能说是随意请假吗?”我心里怎么也想不通。

  这时,班团支部书记张桂兰找我个别谈话,强调我们青年学生应该响应党的号召,带头冲在生产救灾第一线,自觉接受党的考验。支部书记的一番话,使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心想;要是因此犯了政治上的错误,那时是会影响考大学的。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回乡奔丧的念头。自己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了一场。遥望家乡,百感交集,以诗记之:

  悼念祖母

  三秋劳动早霜寒,赤脚踏断茬子尖。

  饥肠辘辘难度日,电传祖母离人间。

  难回家乡祭祖母,肠断即墨哭苍天。

  寒假孙儿回乡去,祖孙怎能再相见?

  【注】一九六零年秋,学校组织到青岛的即墨县参加“三秋”劳动,正是我国生产救灾时期,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已是深秋时节,我赤脚拉犁,有时竟踩断高粱茬子尖,幸亏灾年高粱长的细小。有一天,电报传来噩耗,祖母去世了。我想请假回家乡去奔葬祖母,又未被批准,遥望西南家乡,急得我放声大哭。以诗记之。


  1960年秋于即墨县


  十二、八大关下的高考

  上大学是我中学时代的理想和追求。为了实现大学梦,我能够忍受饥饿寒冷和艰难困苦;为了实现大学梦,我能够勤工俭学,拉地排车,晒海带,吃苦耐劳;为了实现大学梦,我能够克制自己,勤奋读书,刻苦钻研。一个人如果在青年时期没有理想和追求,那么他就没有前进的动力,就不会有拼搏的精神和坚强的毅力,就不能充分开发自己的潜能。退休在家,回顾往事,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无一不是理想和追求激励着我前进,理想给予我自信,给予我力量,给予我毅力,给予我乐趣。

  我们那个年代在高三是正常上新课的,只是在高考前夕总复习一个多月。不像现在这样,高二就结束高中阶段的课程,高三就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说实在话,我在高三时丝毫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也没有紧迫感,一切都照常进行。我认为,学习主要是靠日常的不懈努力,靠日积月累,搞突击是没有多大实效的。

  我在青年时代乐于吃苦,以苦为乐,来锻炼自己的毅力。记得在一九六一年冬天,有一天教室的窗子上少了一块玻璃,北风夹杂着冰晶吹进教室。坐在窗前的那位同学嫌那里太冷,把桌子搬开了。我为了锻炼自己的忍耐能力,主动提出与他暂时换位。我把桌子调整好,靠近窗边坐了下来,一阵阵寒风吹着冰晶剟在我的左脸上,像针刺般疼痛难忍。我想,忍受也是一种能力,能忍受才能有毅力。我暗下决心,坚持,坚持,再坚持。慢慢地我的左脸有些麻木了,不觉得疼痛难忍了。这件事回想起来觉得怪有意思,有点好笑。我年轻的时候,从哪里来的那股犟劲啊?遗传和环境造就了人的性格,决定着人的一生。这一点,我随我母亲。

  进入复习迎考阶段,我丝毫没有感到紧张,使用省教育厅组织编写的一套蓝皮的复习资料,按部就班地按老师的要求去做,没再看过其它的任何资料。那时,高考分理工、农医和文史三类,理工、农医不考史地,文史不考理化。我报考的是理工科,填报志愿允许填八个学校,重点大学四个,一般大学四个。我填报的重点大学依次是清华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天津大学和山东大学,专业是土木建筑工程、数学、物理;一般大学填的是山东师范学院和曲阜师范学院,专业是数学、物理。

  在高考前两周是自由复习时间,我怕在班里复习不安静,同学之间讨论问题往往会打断复习思路,影响学习效率。自己就在校园里找了个树荫,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复习。这样,环境清静,空气清新,精力高度集中,不知不觉地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我们的高考考场设在中国海洋大学(原山东海洋学院,其前身是山东大学)。我的考场就在八关山下的一个教学楼内。那时,青岛的交通远远没有现在这样便捷。为了省钱,高考三天我都是从学校出发,沿海边步行走到海洋大学去的。

  清晨起得早,精神特别好。沿着绿树成荫的海边,观赏着大自然的美景,那碧海蓝天,那红瓦绿树,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拍打着海岸,不断地发出哗哗的声响,一阵阵的海风轻拂面颊,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神采飞扬。这样的心情去参加高考,还能不出成绩吗?哪像现在的孩子,高考期间爹妈陪着住旅馆,考前把孩子送进考场,考试中家长在考场外等候,考试结束接着孩子回去。我从初中开始就在生活上独立自主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当家作主,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客观环境造就了我的独立人格。逼上梁山,本事常常是逼出来的。

  海洋大学那时还是用敲钟作为高考信号的。一座大钟挂在八关山山脚下,敲起钟来,钟声响彻整个校园,方圆几里都能听得到。我所在的考场就在离大钟最近的教学楼一楼的教室内,钟声突然响起来,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开考的钟声敲响了,我被这洪亮的钟声震得心脏怦怦直跳。手有些微微颤抖地打开高考试卷,看到试题似曾相识,心情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那时的高考题远没有现在的高考题难,学习优秀的同学能有足够的时间把题做完。我做完题之后,大体检查了一遍。我有一个良好的学习品质,那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道的就是真知道,不知道的就是真不知道,‘是’‘非’分明,从来也不会模棱两可。因此,答完试卷,只要大体检查一遍,就觉得没问题了。把试卷反扣在桌面上等待收卷,也不敢抬头,恐怕监考人员怀疑有作弊行为。

  下午还要考试,中午到哪儿去?我年轻时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我爱好登山游泳,那就去登八关山吧。八关山位于中国海洋大学校园内,是一座面向大海的小山,我独自一人顺山坡而上。青岛的山都是土石山,山上长满了青松,由于年代久远,大自然形成了一些奇观。我在松树之间穿行攀登,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在山顶上我发现了一棵小松树,它的根部就像一个大锅盖似的扣在一块磐石上。小松树屹然挺立山顶,枝干向南探向大海,枝头迎着海风舞动。“石头上怎么会长出松树来呢?这不是天下奇观吗?”我想,这棵小松树的根基和磐石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体了,就是狂风骤雨袭来,它也会屹然挺立。我为它的坚韧而感叹,为它的挺拔而激动不已,它启迪人们,只要坚忍不拔,才能打好人生的根基,才能自立于社会之林。我坐在树下的盘石上,感慨地写道:

  启迪

  八关山上遇奇松,立根磐石舞海风。

  不慕参天求生存,启迪人间年轻人。

  【注】六二年于山东海洋学院高考应试,午间独自一人登上八关山,见一奇特小松树,其根如盘状,坐落在一巨石之上,生命力之强令人感叹!


  十三、迟到的入学通知书

  高考结束后,我一身轻松,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乡了。临行之前,我和王明启同学一起去告别班主任曲万田老师。曲老师讲,国家正在贯彻“调整、充实、巩固、提高”的八字方针,大学纷纷下马,全国高考招生人数骤然下降。因此,今年大学比往年要难考一些。他还针对我填报的志愿说:“要是往年,你考取清华、北大都有希望,今年我看你能考取山大就不错了。”听了老师的这番话,我心里有些担心了,如果考不上大学那可怎么办?自己也得留条后路啊!那时学校是不允许复读的。思来想去,决定带着高中课本和省教育厅编的复习资料回乡,倘若今年考不上,在家复习一年,来年再考。

  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乡,在家帮助家里干些农活,心情还是很平静的。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原定高考发榜的日期到了,怎么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呢?这时我心里有些发慌,忐忑不安起来,心想:“怎么至今接不到通知书呢?难道说,连一般大学也没有考上么……”一等不见来信,二等不见来信,我心里越来越发慌,难道真的落榜了吗?已是八月中旬,我实在沉不住气了,心想:“马上到青岛去!一来,问问学校收到我的录取通知书了没有;二来,爷爷年纪也大了,我考上考不上的,也要让爷爷去青岛逛逛玩玩。”我性子急,第二天就和爷爷启程了。

  这一天,天气特别闷热,闷得透不过气来。出村没有多久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祖孙二人冒雨一脚水一脚泥艰难前行。当走到马家河时,山水已经淌下来了,滚滚流淌的黄水奔腾着横在了我们的面前,挡住了我们的前进道路。祖孙二人望水兴叹,愁眉不展。“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再返回家去吗?”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爷爷看着我那着急的样子,就说:“要不咱就绕道去丈岭火车站,那得多走十几里路程。”我急切盼望得知高考录取情况的消息,当然赞成爷爷的意见。天依然下着大雨,我们祖孙二人冒雨改道而行,深一脚浅一脚一滑一擦地走在泥泞的道路上,浑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好不容易才赶到了丈岭车站。

  傍晚时分火车到达青岛,下车后我和爷爷直奔学校。回到学校,我找到班主任曲老师,曲老师笑眯眯地对我说:“今年高考录取时间拖延了。这不,学校刚接到你们的录取通知书,你考取了山东大学数学系。祝贺你!郭兰科。”我一听高兴地拉着老师的手得差一点跳起来。又急切地问起了班里的高考录取情况,曲老师说,我们班一共录取了六人,山东大学两人,就是你和王明启同学;天津大学一人,山东医学院一人,山东工学院一人,山东农学院一人。我很纳闷地问曲老师:“像我们这样的学校,怎么会全班才考取六名同学呢?”曲老师风趣地说:“今年高考招生人数太少,就这样,我们一个班考取的人数还比二十四中全校都多呢!”

  我兴高采烈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青岛我姨和三姥爷家。他们都为我金榜题名考取山大而高兴。我三姥爷笑嘻嘻地对我说:“大学考取了,你就陪着你爷爷在青岛痛痛快快地玩两天吧!”我陪着爷爷兴致勃勃地一起遛前海崖,逛鲁迅公园、中山公园。三姥爷还宴请我爷爷,晚上还陪同我爷爷观看了京剧‘玉堂春’。祖孙二人在青岛玩得好不痛快!

  我们全然忘记了给家乡的母亲拍电报报喜的事情。其实也并非一点也没想到,只是觉得再过两天就回去了,何必再花那份钱。倘若当时的通讯工具像现在这样便捷就好了,打个电话就可以啦。那时,从城里往农村寄信需要辗转一个星期,倘若有些大队部(村委)不负责任,信压在队部无人过问,一压就是个把月。

  福兮祸所伏。我们在青岛玩得正痛快,家乡的母亲和姐姐却差点闹出人命来。我们离开家乡去青岛的那天,离家不久就下起了大雨,母亲看着门外那一直下个不停的瓢泼大雨,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心想:“雨下得这么大,肯定山水下来啦,他们怎么过马家河呢?过不了河,为什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兰科又上来犟脾气了,非要过河不可?爷俩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母亲总是向坏处想,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出事了。又过了三天也没有我们的音讯,这可把母亲急坏了。

  她找到我三叔和马家庄我大舅,让他们沿马家河河岸去找找,能不能发现什么情况。他们拿着竹竿,沿河一面打听消息,一面用竹竿沿岸探寻,结果顺河走了十几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山水早已消退,没有山水下来时,马家河里的流水并不大,河水也不深,河里的情况都一目了然。找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

  母亲还是误以为洪水把我们不知冲到哪里去了。她万念俱灰,心想:“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孩子刚养大成人,怎么就被洪水冲走了呢……”他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对我姐姐说:“你爷爷、弟弟可能都已经没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也别想去济南上学了……”从此,母亲卧床不起,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面,闹得左邻右舍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正当这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和爷爷高高兴兴地从青岛回来啦。村里人听说我回来了,还考取了山东大学,无不喜出望外,最高兴的还是我们村西头郭家家族的人,这是解放后全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郭家出“状元”啦!确实,像我们这么偏僻的农村,在一个最贫穷的家庭里竟然走出来了我村第一位大学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创造这个奇迹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最崇敬的爷爷郭云岳,还有我那含辛茹苦的亲娘刘玉娥。

  次年,我二叔携全家老小也从陕西眉县回到老家来探亲,都为我考取大学而高兴。我家、二叔家和三叔家,还有文忠叔和兰业哥,大家一起在我家院子里合影留念。郭家大团圆,我爷爷坐在正中笑了,他笑得那么开心和自然!这是成功人生的喜悦,这是整个家族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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