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城趣事

  嚎啕大哭

  家贫进城读书难,

  走投无路没饭钱。

  教导处里去求助,

  嚎啕大哭震校园。


  金榜题名

  录取延迟暗惆怅,

  祖孙赴青探其详。

  金榜题名录山大,

  乡村走出“状元郎”。


  一、教导处的嚎啕声

  接到青岛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都很兴奋,特别是我爷爷整天价乐呵呵的,笑得合不上嘴,我爷爷从我身上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我内心里也乐滋滋的,可是在脸上却显得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伴随着全家人的欢乐,忧愁也悄悄地降临了。上学需要钱,到哪儿去筹借这笔钱呢?这可愁坏了母亲和爷爷,我经常发现,深夜里母亲一个人坐在炕沿上吸烟,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一袋接一袋没完没了地吸烟,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养成了夜里吸烟的习惯,遇到难事或愁事,夜里烟袋就不离口。为了孩子的成长,母亲不知做了多少难,流了多少泪,花费了多少心血。终于在我临近开学之前,好不容易东借西取一共凑了十元钱。

  启程那天,母亲再三叮嘱我,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读书,要学好,不要学坏。母亲一直把我送到村头大路上,看见母亲眼含泪花恋恋不舍的样子,我顿时一阵酸楚,眼泪差点流出来,我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强装笑脸对母亲说:“娘,放心吧!我都长大了,还有同学在一起,没事的!”十四岁的我告别了母亲,告别了小诸城村,头也没敢回,跟着爷爷就径直上路了。走远了我回头看见母亲还站在村头张望,我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沐浴着晨曦,沿着农村羊肠小道,踏上了新的征程。

  青岛一中是一所省重点学校,当时在全省范围内招生,可是外地学生报考的不多,考上的也很少。初中学生又不让住校,我只好住在我姨母家。刚解放才五六年,城市和农村的老百姓生活都一样贫穷。我姨家住得非常拥挤,姨父、姨母和三个孩子住在一间半平房里,一间房子用厨子隔成两个半间,里面半间是全家人的“卧室”,外面半间就是“厨房”,另外半间是“客厅”,吊铺是“储藏室”,我就住在吊铺上。

  所谓吊铺,就是在木制天花板上开了一个刚刚能钻过人去的方口,踏着梯子爬上去,我就睡在天花板的上面。虽然在屋顶南侧开了一个小天窗,可是打开天窗之前,里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待上一会儿,眼睛才模模糊糊地看见里面的东西。如果晚上爬上去,眼前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吊铺南侧堆积着一些日用杂物,我就在北侧铺开褥子打了个地铺,晚上就睡在上面。

  我从小胆子就小,特别害怕黑暗。下了晚自习从学校回到姨母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我怕早爬上吊铺睡不着,心里害怕。于是,就呆呆地坐在下面看姨父做皮鞋。姨父是青岛皮鞋厂的工人,为了挣钱贴补家用,下班后晚上姨父就在家里偷偷地干私活。(那时国家不允许个体经商或劳作)经常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邻居到家里来聊天,每天晚上都熬到半夜。我盹得东倒西歪的也不去睡觉,姨母看着我那打盹的样子,就催促我去睡觉,我这才昏昏沉沉的爬上吊铺,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我从来不敢早睡,就怕早躺下睡不着心里会更害怕。

  那时,家家户户滋生臭虫,在吊铺的木板缝里隐藏着大量的臭虫。夜晚到来,它们就像蚂蚁似的成群结队到处乱爬,寻人吸血。夜里我睡得太死,根本感觉不到臭虫的叮咬。早上醒来才发现被褥上染上了臭虫的斑斑血渍。原来,有些臭虫吸血吸得过饱,撑得爬不动了,夜里我翻身时把它们压死了。日积月累被褥被臭虫血染得血迹斑斑。记得有一次放寒假,我把被褥带回家乡拆洗,当母亲打开我那好像被血雨淋过的被褥时,母亲哽咽了,眼泪噗噜噜地落在了我的那床被褥上。

  我被编在初一、三班,学号是56116号,班主任是曲维山老师(已故)。曲老师带着一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看上去好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他对学生非常热情,问寒问暖十分关心,特别是对我们远离家乡来青岛读书的农村孩子更是关爱有加。我从家乡来青岛只带了十元钱,除了路费二元六角,又交了一个月的伙食费六元之后,还交了书费,就没有钱了。曲老师了解我的家庭困境之后,让我写了一份助学金申请书。

  不知不觉地一个月就过去了,可是学校还没有批下助学金来。眼看十月份就要到了,没钱入伙,下一个月怎么吃饭?向姨母家借钱吗?姨母家五口人靠姨夫一个人在皮鞋厂挣的工资过日子,因为经济上拮据,姨夫还在下班之后熬夜偷着干“私活”挣点钱贴补家用,家境十分窘迫,我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向姨母借钱呢?怎么办呢?我顿时想起了曲老师在班上对我们讲过的活,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我找到了曲老师,向他倾诉了我目前的困境。

  曲老师带着我一起来到了教导处,找张主任反应情况。张君一主任头大眼睛小,看上去有些严肃,我见了他心里有些胆怯。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郭兰科”我回答。“家是哪里的?”“安丘县赵戈乡小朱城村的。”我低声回答。“离家这么远来青岛上学,你就不想家吗?”一提起“家”来,我“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联想到在农村孤儿寡母所受的委屈,又想到孤身一人来青岛上学所处的困境…… 满腹辛酸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惊动了整个教导处,惊动了教学楼。张主任看着我那悲痛的样子,亲切而沉稳地说:“郭兰科同学,你是来找我解决困难的,还是来哭的?要哭,你就到里间里去哭,哭够了,咱再解决问题。”教导主任的话一下子止住了我的哭声,我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是来解决困难的。”主任让我把家庭困难的实际情况叙述了一遍。稍停,张主任对曲老师说:“你带他到食堂去,先登记入伙,欠费等发下助学金来之后再补交。”最后又补充说:“助学金评定情况很快就会公布和发放了。”

  果然,几天过后在一楼走廊的墙上公布了全校助学金评定的结果。我被评为一等助学金,每个月六元钱,正好是一个月的伙食费。从此吃饭不用犯愁了。每个月六元钱的助学金!那时,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而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激动不已,发自内心的感激我的班主任曲老师,感激教导处张主任,应该感谢党和人民!我在大学毕业之后,不!在我人生的旅途上,我一直有一种感恩报国的思想,是人民的血汗养育我成长,人民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人民,一生都要做人民的好儿子!为人民做好事而不做坏事。就是基于这一点,我这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人民的事情。

  去年春节,在我给高中班主任曲万田老师电话拜年时,顺便想问候一下初中班主任曲维山老师,谁知却得到了曲维山老师病故的噩耗。我热泪盈眶,悲痛不已!朴实、善良、热情、可亲、可敬的曲维山老师,你曾经关怀过的一位农村进城求学的穷苦孩子,在千里之外给你磕头了!曲维山老师,您永远活我的心里。永远


  二、学斋小学

  初中二年级时,学校的汉语课开始学习汉语拼音。那时的汉语拼音字母,读法和拼写规则与现在的汉语拼音略有不同,稍有差别。记得,“j”就相当于现在的“y”,“ji”那时读作“一”而现在读作“几”。

  我在幼儿时期语言能力发展得很晚,二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听爷爷说,在我两岁多时,他抱着我到麦地里去玩,春风吹来,麦浪滚滚,我高兴得举起两只小手呀呀直叫。这可把爷爷给吓坏啦,爷爷自然自语地叹息说:“坏啦,坏啦!这孩子可能是个哑巴。”

  实践能促进智能的发展。小时候,我的语言能力发展得慢,也和我不爱说话有关系。我在上小学期间,个头不高,胖乎乎的,邻居家奶奶、大娘、婶子都很喜欢我。在大街上遇到我时常把我拦住,让我叫她们。可是,我就是只笑不说话,瞅机会绕道就跑。

  一直到去青岛上中学,才学会与别人打招呼。记得,初一时寒假回到家乡,刚进村就在大街上遇到了兰业哥家的大娘,我老远就高兴地喊;“大娘,我回来啦!”我大娘没有答应,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调头就往我家跑去,见到我娘就喊:“咱儿子从青岛回来啦!咱儿子学会叫人啦!”大娘为此兴奋不已。可见,我小时候是多么不爱说话。

  在汉语课上,我只会说家乡话,发音和声调常常掌握不准。为此,老师常常提问我,给我纠正发音和声调。我从小就自尊心很强,因此,我在汉语拼音的学习上就特别下功夫。尽管我的普通话没有学好,但是,拼音学得却很扎实。要不,我退休之后,在电脑上用拼音打字写文章这么熟练,就是那时打得基础好。和我同龄的不少老大学生,拼音都几乎忘光啦。

  学完汉语拼音之后,我就想:“注上拼音学习生字,这可是学习生字的好办法。要是我家乡的小朋友们都学会拼音,那么,以后学生字不就很方便多啦!”于是,放寒假回到家乡,我就想把学的拼音教给当街小朋友们。

  小时候,我在大人面前唯唯诺诺不爱讲话,可是,在小朋友面前我却非常活跃,好为人师。记得,那时儿童的文化娱乐活动很少,村里连露天电影都没有放映过。有几次,我就把村头的朋友们招呼到我家院子里,在屋里炕上,透过窗棂上的玻璃显示画书的图片,给小朋友讲《卓娅与舒拉的故事》,有点像“拉洋片”的样子。我是在集市上看到“拉洋片”的之后,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拉洋片”这种民族艺术形式现在几乎绝迹了,那时,我在青岛上中学时,在南洋大厦附近的路边还有演“皮影戏”和“拉洋片”的。

  现在,我上中学了,我想教他们学汉语拼音。在哪里教呢?在家里没有合适的地方,找来找去,看好了冬季闲置的“笼屋’,那是加工烟叶的屋子。掰下来的青绿烟叶绑在秫秸上,挂在屋子里面加温烘干至金黄色。我把木板用烟筒灰染黑了,挂在墙上做黑板,召集了村西头的不足十个小学生,就开学了。

  我给学校起了个名字叫“学斋小学”,我既当老师又当校长,指定钟金亭的叔伯弟弟钟洪亭为班长,他比我小四岁。按青岛一中上课的礼仪,班长喊起立,大家问“老师好!”我再说:“同学们好!”“请坐!”我就开始上课。

  我模仿老师上课,先讲了学习汉语拼音的用处,就开始学习元音:a ?o ?e这三个字母的读音和写法。然后,让大家一起来练习。刚开始学习,大家都兴致勃勃,专心致志地听讲和认真地练习。可是没过几天,大家就乱起来了,都说记不住学不会。开始,班长还维护班的秩序,后来,班长也带头乱腾。我批评班长,班长也不服气。一赌气就不干啦,小朋友们一哄而散,学校就此垮台。

  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觉得挺有趣也很好笑。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想办个学校,办学那么容易吗?教学那么简单吗?尽管,办学失败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个了不起的举动,其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想到:汉语拼音用于学习汉字,要从小学学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创举。事实上,后来确实把拼音下放到小学来学习了。其二,这是一种私人公益办学的萌芽。呵呵,我说的不错吧。

  有时我就想,人的遗传基因起的作用确实是很大的,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我曾经听我爷爷说过,我爷爷的爷爷就是一位私塾先生,他体格健壮,为人宽厚,教了一辈子私塾。你看,村西头他的后代就出了不少教师。我爸爸当过小学教师,我三叔当过小学教师,兰业哥哥也当过小学教师。我考大学时报考的是数学、物理和土木工程建筑专业,这不,大儿子学了建筑,小儿子学了计算机。怎么就这么巧呢?还有一种俗语说得好:“从小看大。”真是不错,我小时候“办学”当校长兼老师,这不,长大了真的做了一辈子教师工作,也当了十几年的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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