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农忙这一年中最艰苦的日子,原本以为这下应该稍微轻松一些,最多也就是一些给稻田施肥、除草等杂活,和那些起五更、睡半夜的相比起来,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那都不是个事儿”
可是有一个人他不愿意我们这些兵闲着,他要想方设法让我们整天有活干,他就是我们的连长,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一个愿意闲着的人。
上次不是说了他带领我们酿酒吗?结果还真被他捣鼓成了,后来才知道,这就除了进贡团里和舰后以及工程指挥部等各级首长外,还作为团首长的公关礼品,在部队需要得到的物资或其他补给时,这些看似很土,但却很给劲的土烧酒有时还真给力。当然这酒也作为部队春节、建军节等重大节庆的礼酒,为此咱连长赢得了团里首长的赞许。
这不,眼下他竟然又在捣鼓着要大干一场了。
说自打被团长表扬后,我们的连长信心大增,瞧瞧他走路时双手背着后面,高昂着脑袋,脸上皱巴巴的沟沟坎坎也因为高兴而显得滑溜溜了。
这几天咱这四十好几的老连长,整天叼着烟围着营房转悠,一遍又一遍,还不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嘴里还念念叨叨。有时会神秘兮兮的站在营区的东西南北四角反复观察,还不时用小本本记着什么,真不知道这老哥要干啥,连队战士都议论纷纷。
一天傍晚,我们班正在开班务会,在完成了各项预定任务后,见还有些时间,班长就说:“好了,下面大家随便聊,唠唠嗑啥的都行。”
可是大伙都不开口,一是咱得懂规矩,人家班长大人还没有开口呢,后面还有咱的班副大人,再后面还有好几位老兵,咱这新兵蛋子还不靠后站站;二是每个星期都开班务会,这该说的都说完了,实在也没啥好说的了。
我也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想着心事。
自从接到战友石银林的来信后,我的心里就多了一份心事。也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是怎样的结果,我忽然有些同情那些把我掉包到农场种田的新兵连连长,像他这样来自农村的小连长,家里一定条件很苦,要不他也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如果真像战友说的那样政委火了,要问责的话,那么这个可悲又可怜的小连长在军队的日子恐怕就到头了,等待他的将是解甲归田,脱下军装回老家。
正想着呢,忽然听到班长点我的名:“哎,小黄,你想什么呢?我看就你先说说。”
我一愣说:“说什么,我没啥说的。”
班副推了我一把说:“别扯,我看见你在想什么,告诉大家,是不是想媳妇了?”
大伙都笑了,我乐呵呵地说:“班副你也真是的,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媳妇,要么是你自己想媳妇了吧?”
班长眯着眼瞧着我说:“你小子鬼点子多,给大伙吹吹你的新发现什么呗。”
班里的战友都盯着我,一脸期待,无奈我只能开腔了。
“嗨,我最近发现咱连长正在酝酿一个大的战役,你瞧他每天围着营房转悠,还那小本本记着什么,想想他老人家要干啥?”
我的话一下子引起了战友们的兴趣,大伙纷纷发表各自的见解:“依我看,连长准备在这里建造一个坚固的碉堡,万一老蒋的儿子小蒋要打回老家,那咱这里可就是最后的战场了,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你呸!什么破注意,我觉得咱连长大概想转业了,要好好看看这里,毕竟这里留下他的心血和汗水,不舍得呀。”
没想到我们班的话题引起了兄弟四班和六班战友的共鸣,大伙干脆都把头转向我们班,饶有兴致地听着我们神侃。
班长见全排都在听我们班聊天,觉得很有面子,就放大了声音对我说:“小黄,说说你的高见。”
我环顾四周,嘿嘿,果然全排的战友都坐在小板凳上满怀希望地听我下文,我一拍大腿起身说:“好吧,我觉得吧,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他要发起新的战役,现在属于战前准备阶段,一旦考虑成熟了,立即召开各兵团司令会议,做出战役部署。”
隔壁四班长比我们班长还着急:“你小子就别卖关子了,听的心里直痒痒,说痛快的。”
我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连长可能要改造营房。”话一出口没想到遭到了全排一致攻击:“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小子刚刚死过一回忘了,还觉得不够折腾的?”
我们班长急了:“嘿嘿,干嘛呀,这是我们五班的班务会,有你们什么事吗?小黄你接着说。”
我不慌不忙地说:“为什么我觉得连长要改造营房呢?你看连长老是围在连队的营区前后左右转悠,还经常从各个角度观察,小本子上记录。大伙想想,他这是要干啥呢?他在观察整个营区的建筑结构和布局,为将来的开战做基础准备工作,这是一,第二现在正好是农闲时候,从现在到明年开春,除了秋天还有一季晚稻和麦子外,就没有什么活了,而这半年正好可以利用起来,改造我们的军营。等明年开春,我们就住在崭新的两层楼营房里,整个营区面貌焕然一新,到那时也该是上级到咱们连队来召开现场会了,大力推广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设连队的经验。嘿嘿,那时候咱连长可就红了,还不提拔啥的,还会担心转业啥的吗……”
经我这么一分析,全排都觉得在理,大伙都沉默了,原本热闹的讨论变成了默默无语,我在得意中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触大家的神经了,毕竟造房子可不比酿酒那么轻松,我尴尬地坐下。
黎南雄忽然冒出一句:“你咋知道是造楼房呢?”
我挥挥手幽幽地说:“随便说的,别当真。”
还真让我猜着了,我的话很快传到了连长的耳朵里,听说他很惊讶,不住地点头说:“这小子是个人精,鬼精鬼灵的,老子这点破招全被一个新兵蛋子给识破了,佩服呀指导员,后生可畏。”
指导员笑呵呵地赞同道:“我看咱们这小庙恐怕是放不下这尊菩萨了,早晚这小子要被团部要走的。”
我们排长有些不舍地说:“还真不舍得他走,不然的话年底送这小子去团教导队集训一下,回来直接就干班长了,真不错。”
不久连里正式召开了动员大会,等全连都坐好后,连长用目光盯着我使劲地瞧,我把头埋在膝盖里,不敢抬头。
“黄爱民,起立!”连长发话了。
我硬着头皮应答后站起来,全连都看着我,气氛有些紧张。
我心虚地说:“报告连长,我检讨,我不该在下面议论连队首长的事情,我错了,我当着全连向您和指导员检讨。”
连长眯缝着眼说:“嗯,继续!”
继续?没啦,我不知所措地望着连长,喃喃道:“我错了还不行吗?咋还不依不饶啊?”
“哈哈哈哈……”连长忽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容,我云里雾里地望着开怀大笑的连长,再看看指导员和我们排长也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忍不住试探地问:“连长您这笑是批评呀还是表扬啊?”
连长扭头对指导员说:“瞧见吗?果然是人精,给他根竹竿就知道往上爬。”
连长这才示意我坐下转入正题:“我看就不需要动员了吧,五班的这个兵早就把我的意图都分析透了,我很佩服呀。”
话到这时我稍微松了口气,没想到连长又直接走到我面前,表情怪怪地看着我,我赶紧再次站起来。
连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得纠正你一下,决定进行营房改建不是我个人的决定,是班子集体研究报后勤处首长批准的。这是第一,第二我搞这个不是为了提拔啥的,别把老子看扁了。”
会场上发出轻松的笑声,我尴尬地站在那里嘀咕道:“谁呀,说好了随便说说,干嘛把我买了,不够哥们。”
话音未完会场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包括连长、指导员等干部也都笑弯了腰。
就这样我在农场不但学会了收割、插秧等农活,还顺带干过养猪、种蔬菜、采茶叶、酿酒等不同杂活,这不眼下又要开始学习建筑了,收获真不小。
部队的作风永远都是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动员会后我们就开始正式动工了。
首先是营区北侧的连部这排平房,将包括连队首长和连部等全部转移到会议室和仓库,然后就是小心翼翼地拆房,尽可能不损坏每一块砖,以便今后还能用上,这是我军一贯的光荣传统。
当连部被整成一块平地后,我们的建筑物资也源源不断送到了工地。我一边跟在装卸水泥的队伍里搬运水泥,一边暗暗想,这造房子咱也会吗?有那么容易吗?班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拍拍我的肩说:“别担心,我们不是海军建筑工程兵吗?这是咱们的本行。”
还真是的,在连长指挥下,我们这些昨日还在种田的庄稼兵转眼就变成了一群穿着军装的建筑工,依靠军人的顽强作风,我们连队第一栋两层楼的新营房很快就矗立在营区北侧。接着按照蚂蚁搬家的方法,我们再对营区东南西三个方向逐一拆除和建造,短短两个月不到,原本低矮的四合院结构的营房,全部成了两层楼的新营房,连队面貌焕然一新。
为了纪念我们新营房完工,我们来自上海的一批老乡和战友,在新建成的营房内,照了一张合影,这张珍贵的战友合影一直珍藏在我的相册里,如今被我保存在电脑里。
照片上我们清一色身着短袖海魂衫席地而坐,身后窗户上的脚手架和墙壁上灰蒙蒙的色彩说明这里的工程还未完工,只是毛坯房。最难忘的是我们每一个战士虽然一脸疲惫,但是黝黑的脸庞一个个都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口白牙反倒显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