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失1·合同
桑、刘二人腾起身，迎接武清风的归来。
刘伟亭尤其性急，嗓门洪亮：“五哥你可回来了，这都，俩个多点儿了吧。”
刘伟亭看看时间，已经是正午过了。桑书远仔细观察武清风的面部表情，却发现他的脸木雕一般，也丝毫不露喜色，看不出任何端倪，心下纳闷。
武清风迈步，沉着脸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方才倪彩云的位置，一言不发。桑、刘两人也慢慢落座，愕然以对。
没多久，一丝极难察觉的皮肤纹理从武清风脸上浮现，像水中落下一片残叶一般，带起了极小的一线波浪，终于他撑不住了，笑纹化为沟壑，一直咧到耳边：“你们……俩，被我骗……到了吧？”
武清风开怀大笑，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指着桑书远，直笑到弯腰低背。
刘伟亭先反应过来，指着武清风：“五哥，你你你……真没想到，你这么正经的人……也来这手，太意外啦！”
桑书远气乐了，笑骂：“你臭小子，和你三哥开玩笑是吧，看我找个时间怎么修理你！说吧，收获不小吧？”
“就是就是，我就知道五哥你一出手，绝不空手而归，赶紧说说吧。”刘伟亭也在催。
武清风好不容易屏住了气，正色道：“小六儿，你意思是贼不走空吧？好了，我来汇报一下我的收获。”
武清风从口袋拿出一叠折叠着的纸，打开后分成两份，分别递给桑书远和刘伟亭：“三哥、六弟，这就是高云海此行的目的。”
“哦？”
桑书远连忙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的大字写着：2011年矿工派遣事宜合作协议。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和刘伟亭交换过来，又浏览一遍。
桑书远说：“原来这个高云海是一手托两家，他想把两个服务公司的钱都挣到。”
武清风点头：“对，他的胃口确实不小。”
“那么，你是怎么能拿到两家的协议的？一般来说，这属于商业机密，他们完全有理由不给你的。”
武清风一笑：“我也自有我的办法。”
他把怎么在龙城宾馆调查，怎么发现高云海和两家服务公司的老总都有接触的过程，粗略地讲述了一遍。
刘伟亭饶有兴趣：“后来呢，你就造访两家公司，直接去找老总要？”
“那当然不是，你知道，这两家素有嫌隙，关系不怎么好，和咱们也没什么交情。”
“是啊，这个我也有耳闻，那个李东风和王林生，自打来到龙城，就明争暗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是，李东风和王林生各自掌握一方资源，据说在省城都有靠山，不然，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能轮到他们？两人学历都不高，工农兵学员吧，不靠关系上不了位。”
刘伟亭表示赞同：“这两家，各自管理着好几万矿工，光靠省城给的资源和资金，就够海阔天空任……麻雀飞的。”
桑书远回忆道：“你们记得咱们为着什么来到这龙城的？还不是他们为了争夺一项资源，挑起了斗殴，最后闹出了人命吗？”
顿时三人都沉默不语，都在回想那起浩大的斗殴，几千人规模，公安和部队都弹压不住，最后不得不求助于省政府。
那档子事儿，影响极大也极坏。
武清风先开口：“最后还不是和了稀泥？好几个省常委都说法不责众，最后处理了几个挑头打架的，到最后死者的事情也不追究了，只是省里拨发了60万作为抚恤金。这两位老总也摘得一干二净，闹出这么大乱子，居然还能逍遥自在继续留任。”
桑书远长叹一声：“总归是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啊。不提这个了，清风，你怎么看，高云海和两家都签了协议，是不是这协议，就是他死的原因？”
武清风沉吟：“这个，还不能肯定，但是从死者丢失的文件、U盘、手机等物品看，应该有所关联。”
桑书远：“我也这么认为，那么，你大胆推断一下，你看这王李二人，或者说两方，谁更有可能对高云海下手？”
“不好说，两家素有仇怨，我了解了一下，过去的派遣协议，一般都是分别找两家公司签署的，从来没有一家公司拿两份的情况出现，我套问了一下他们，就是基于宿怨原因。你想啊，王李两人连吃饭都不同桌，甚至都不同一家饭店，有应酬场合，听说对方去，就绝不露面，都到了这个地步，我的分析是，两家都有可能下手。”
武清风又补充一句：“高云海来龙城公干，没招谁没惹谁，只见了这两家老总，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刘伟亭把两份文件翻阅一遍后开口：“三哥你注意到没有？这两个协议的价格不一样。”
桑书远颔首：“我看到了，这里面应该另有玄机。”
“是啊，你看，像五哥说的，高云海先见的李东风，签订的价格是每位矿工的派遣费用是4500元，后见的的王林生，价格却是4600元。五哥你刚才讲，高云海和李东风还争吵过，要是知道他们争论的是什么就好了。”
武清风简短地道：“我问了，就是价格方面的争执。”
“这样啊，那倒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三哥你看，高云海为什么会死？”
桑书远刚要说话，大李又进来，报告环卫大队的人来了，桑书远忙道：“快请进来说话。”
进来的是何师傅，桑书远道：“呀，是何师傅啊，快请坐！”
何师傅笑道：“呵呵，不坐了，赶紧干活了，我带了十个人来，这样查得快。还有，我把墨镜也拿来了。”
他把一副墨镜递给了桑书远。桑书远接过墨镜，转手递给了刘伟亭。
他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你们都还没吃午饭吧，这样，先吃饭再干，我请客。”
何师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也用不了多一会儿，再说，哪能让老兄弟你请饭啊，我们都有工作饭，大队给的。真不用。”
刘伟亭把墨镜放下，笑着说：“那就辛苦各位师傅啦，何师傅，您这是又要干定点清除的老本行了。”
何师傅憨憨地：“这些个路数，我都熟啊，咱能干全活儿，嘿嘿嘿。”
刘伟亭说：“那我跟您一起去，我也学学。”
“你好好公安干着多好啊，学这干嘛……”
俩人说笑着要出门。
桑书远叫住刘伟亭：“现在是十二点二十，我们休息一下，把午饭快速解决了，你的盒饭，一会儿大李给你送去。”
“好嘞，别忘了来个汤哈！”
“就你事儿多，快滚去干活！”
第七章 消失2·古新生
刘伟亭出去后，桑书远从钱包里拿出300元钱，又把大李叫来，吩咐说：“现在咱们在站前街有多少口子？嗯……一二三四五，五个人，然后加上五位宿客，再加上张秀云母女和这里的陈师傅，十三个，你去搞些盒饭，我请客，先把饭吃了。”
大李接过钱要走，桑书远又叮嘱：“对了，多要一个米饭，我早上就没吃，饿瘪了都！还有，给你刘队弄个鸡蛋汤，不给他汤，又阴阳怪气的，嘿嘿。”
武清风促狭地补充：“大李，给他换个酸辣汤，让他喝。”
“好嘞！”
大李坏笑着去了。
刚出门，大李又回来了，说：“桑队，矿上来个叫古新生的，是你叫来的？”
桑书远没回过味，想了下才说：“老五，就是和孙大勇、赵铁刚一起的，昨天他们三个要结伴去省城，下雨后他回家了。”
“哦，我都不知道这个人，早上就拍那五个客人和张秀云来着。”
桑书远道：“那你也给他拍个照吧，然后在站前街走访一下，看他在这里干过什么？小付记录了一些，不过你再扫一遍，这样就齐全了。”
“好，马上就办。”
桑书远冲大李：“你问问他，吃了午饭没有，要是没吃就加一份。”
“好。”
古新生畏畏缩缩地进来了，他小心翼翼走到近前，看着武清风一身制服，就问：“请问，您……就是……桑队长？”
武清风站起身，拿起旁边一溜桌子上的照相机，冲着古新生说：“古队长，请你先站好，别动！”
古新生呆若木鸡，身体佝偻着，武清风：“古队长，请站直了，对，脸冲着我。”
闪光灯一闪，古新生有些惊慌，急道：“桑队长，我可……没犯法啊……”
“三哥，我先去冲洗。”
武清风没搭理古新生，快步就出了面馆，把个古新生晾在原地，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
桑书远粲然一笑：“古队长，请坐，我是桑书远。”
“啊，您才是……桑队长？“
“坐下说吧，刚才给你照相的是我们武队长。”
“这个……照相是？”
“别担心，每个人都照的，孙大勇他们都照了，和笔录放一起，作为调查材料的一部分。”
古新生惴惴不安：“调查？不是就问问话吗？”
“嘿，哪有这么简单，这可是刑事案件啊。”
古新生更加不安：“案件？我……我……我……啥也没干啊！”
“协助调查。”
“噢。”
桑书远翻了翻小付汇总的材料：“古队长，你是哪个矿局哪个队的？”
“回桑队长，我是龙西矿务局三矿四支队的队长。”
桑书远噗嗤：“我不是包大人，不用回大人回队长这么讲话。”
“哎。”
“你队里带多少人？”
“连我一共四十六个人。”
“孙大勇和赵铁刚都是你管的？”
“是的，是不是他们俩犯案了？我跟您说，这俩平时还都挺老实的，除了有时候喝点儿酒和人打架外，别的毛病倒没有。”
“你们三个昨天是准备坐班车去省城吧？去做什么？”
“嗐，就是我省城我老丈人家装修，我这当女婿的不得出点儿力嘛，没办法，老婆非让我出钱出人……”
“然后你就叫上俩矿工去帮忙，我记得你上午不是说快年底任务紧吗？还能抽空跑省城？”
古新生挺尴尬：“这个，任务是紧，不过……他俩是在轮休，我们也不是每天所有人都下矿……”
“不说这个，班车取消后你们都干啥了？”
古新生回忆：”那阵子雨好大的，我们好像是先躲雨来着，然后商量着晚上咋办？我呢，家离得近，就回家了。他们俩觉着回城北的宿舍太远，我就让他们住下了，哎，这可是我自个儿掏的钱啊，我可没剥削他们啊。”
桑书远正色道：“我没说你剥削他们。住店前还干了啥？”
古新生道：“也没干啥啊……噢，我还和他们吃了顿饭。”
桑书远翻了翻材料问：“据饭馆的人讲，你们几个在饭馆门口吵吵了一阵子，是为啥？”
古新生支支吾吾：“也就是……他俩也想到我家去凑合一晚，我家地方倒还可以，就是没多余的铺，后来……才商量着让他俩……住店来着，就……商量这个来着。”
“我问你，最后这饭钱到底是谁掏的？”
“这个嘛……我家里还有点儿事情，吃完我就走了……”
“我问你谁付的饭钱？你最后付钱了吗？“
“我不是着急嘛……”
桑书远也不点破，心道，小气鬼一个，不愿意矿工去家里白吃白住罢，掏了住店钱，吃饭就逃票。
桑书远听下来，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个疑点：“早上你给孙大勇打电话时，是在矿上还是在家里？说实话。”
“嗯，那时……我……在矿上啊。”
“没在家里？”
“没有。”
“不对吧，你们仨不是昨天就准备去省城了吗？为什么今天早班车时没跟孙大勇通电话？要是有班车，你不也得走吗？”
“早上通过电话啊，不到八点差一点儿时，大勇说班车能走，我刚要出门，矿上领导就找我，说要开会说任务的事儿，领导说所有队长都要在岗位盯着，这样我就去不了了。”
古新生又补充：“您看我和您电话里说任务重，确实是真事儿，就是今天上午临时开的干部会布置的，这个我没……我说的也是实话。”
“这个我们会核实的。这个突发情况你没告诉孙大勇他们？”
“开完会就下矿安排呢，都没来得及说……”
“嗯。”
桑书远心想，倒是合情合理，不过要核实一下。
大李推门而入，拎着三份盒饭，他放了两盒在桑书远身边：“这是您和武队的。这个是你加的一盒米饭。”
桑书远看着还有一套，问古新生：“你没吃午饭吧？这个是你的。”
大李乐了：“桑队，这是刘队的，我这就给他拿去，这位古……先生说他不吃了。”
“哦。”
古新生开口：“桑队长，您看还有什么要问我的情况？要是没啥了，我就回矿上了，那边确实离不开……”
桑书远一边儿拆着盒饭，想了想又问：“据我们了解，去年那场斗殴案件，孙大勇和赵铁刚都被拘留了，算是表现很突出的，当时你在场吗？”
古新生吃了一惊：“这个，您都知道？”
“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时在场吗？”
古新生口中喏喏道：“那场架……我……也在场，不过我没动手，就光嚷嚷来着……”
“是吗？这俩都是你队上的，你不下令，他们能冲上去？“
古新生半天没说话，最后挤出一句：“桑队长，我真的没参与斗殴，我……也没下令，那事儿和我没啥关系，这个，以前就有结论的……”
桑书远没再追击：“古新生，你有生产任务，就先回矿上吧，暂时没有问你的事情了，不过，我们要还有疑问，随时会找你，你暂时不要离开龙城。”
“啊，好，矿上也忙，我也走不开的。”
古新生如释重负站起来，他狐疑地问：“桑队长，是不是……大勇和铁刚又……打架了？”
“无可奉告。”
“是是是。不问了。”
古新生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