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新兵连下到老连队后,当初一起从长江农场出来当兵的战友除了和我一起的杜志高和徐昌外,其他都分在全团各部队,也很少有联系,偶尔通一封信。如今一晃半年过去了,还真有些想念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好不好,反正比我这个庄稼兵要好多了。

  或许是我的思念引起了战友们的共鸣,没几天还真有战友来看望我了。

  那天下午,我们一如既往在稻田里拔草。那些已经生长出来的稻秧绿油油的一片,看上去真舒服。我们全连都赤足下到水稻田里,弯腰拔出混杂的稻秧中的水草,以免这些水草抢走稻子的养分。

  太阳依然毒辣辣地当空照顶,我和班里的战友在被太阳熏得滚烫的水田里,快速拔出水草,汗水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忽然感觉小腿肚上一阵钻心的疼,扭头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原是该死的蚂蟥,还不止一条,密密麻麻爬满了我的小腿,我忙伸手去拔,正在这时,谢副班长看见了,过来用手使劲拍打我的小腿部说:“忍着点,有点疼,但是必须把这些蚂蟥打出来,不然你拔掉的只是它身子的后半部分,而头这部分已经钻进了你的腿里吸血,这样拍打它疼了会自己出来的。”

  果然许多蚂蟥被副班长拍打出来落在水里游走了,我望着红红的小腿上还有几条蚂蟥,不解地问:“副班长干嘛还留几条在腿上,为啥不全部赶出来?”

  谢副班长微笑地对我说:“你看我们腿上也都有几条,这些家伙吸足了血就不动了,要不然别的蚂蟥还会往你腿上爬。”

  我半懂不懂的又问:“那我一开始为什么腿上又那么多蚂蟥。”

  老兵老胡乐呵呵地告诉我:“那是欺负你新兵,真的,这玩意也欺生。”战友们都乐了,我也笑了,这种战友之间的兄弟氛围真好。

  真在这时,路边的岸上有几个身穿白色水兵服的人在向我方向招手,旁边还停着几辆东风牌军用卡车。

  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要找谁,相互间你看我我看你。

  这时靠路近一些的战友听到喊我的名字,就大声指着我说:“嗨,哥们找你的。”

  我上岸后向路边走去,也不知道是谁找我,不由加快的脚步。终于看清了,是我们长江农场一起当兵、曾经和我新紧急集合在穿一条裤子的黄步清,身后还有几个面熟的人,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了。

  黄步清惊讶地望着脸色黝黑,短袖海魂衫湿透、卷着裤腿赤着脚的我,不知该怎样安慰我。

  我伸出满是泥的手调侃道:“哎,汽车兵,敢不敢和咱这农民握手啊?”

  黄步清眼里噙着泪水无言地握着我的泥手。

  这时的我反倒淡定了许多,那些刚连队时的愤愤不平,早已变得风轻云淡了,我微笑地说:“嗨嗨,好久不见了,就这么来看我,没啥表示的?”

  黄步清身后那位皮肤白白的一把推开他说:“你好爱民,还记得我吗?堡镇徐成斌,我们见过。”

  哦,我想起来啦,在我们配发了鲜艳的领章帽徽后,在连队后山坡上顾青给我们介绍的。

  黄步清这才想起,忙把身后另外两位介绍个我:“爱民,这位是龚维忠,后面的是朱汉平,都是我们崇明一起出来当兵的老乡。”

  我握着两人的手笑着问:“你俩也是堡镇的?”

  徐成斌边点头边说:“哎,要不咱们四人和班长请个假,晚上在这里吃完饭再回去,反正就在县城招待所,不远。顾青他们也希望我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你嘴会说,你去请假吧。”

  龚维忠和朱汉平也跟着附议:“对对,还是你出马比较好。”

  黄步清脸露难色:“那我们晚饭后怎么回去呀,公共汽车都没有啦,难道走回去不成吗?”

  我嘿嘿一笑:“我和志高就曾经从县城跑步回来过。”

  话刚出口背后传来杜志高和徐昌的声音:“对,爱民说得对,我们可以证明,不信的话晚上我们仨陪你一起跑回县城如何?”

  我拿黄步清开涮道:“就是,你的名字不是叫步清吗?知道啥意思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就是你步行回去也很轻松,所以你叫步清。”

  我们都开怀大笑,黄步清一跺脚说:“好吧,大不了被骂一顿。”说完就昂首挺胸走了。

  我和徐成斌他们在树荫下席地而坐,徐昌望着他们一身整洁的水兵服叹息道:“嗨,咱们一起当的兵,瞧瞧咱们之间的区别有多大,想想都没劲。”

  徐成斌想安慰可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沉默了,只有柳树上的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喊着。

  不一会黄步清回来了,苦着脸说:“没门,被班长骂了一顿。”

  我起身拍拍黄步清的肩说:“行了,你们能够来看望我们,这就足够了,兄弟铭记在心里,我们回去干活啦。”说完伸出泥手。

  徐成斌推了一下黄步清说:“嗨,你这话真的假的,听上去好像有点假,到底是啥意思,好好说。”

  黄步清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没想到徐成斌一把拉着黄步清说:“你走吧,我们仨决定留下了,大不了回去处分。”

  徐成斌的话是真是假我一时无法判断,但是我却感受到他是个要朋友的热心肠,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

  果然黄步清“噗嗤”一下笑了:“哎,班长同意了,不光是我们四个留下,还有苏班长也留下啦。”

  徐成斌不依不饶地甩出几句话:“那一定是苏班长出面求情了,要不然就凭你,哼哼……”

  我悄悄问龚维忠:“苏班长是谁呀?”

  龚维忠告诉我:“他叫苏作明,也是我们上海老乡,78年宝山兵,是我们汽车连的班长兼教练,人很好,对我们可照顾了。”

  朱汉平也频频点头。

  晚上在我们农场炊事班的伙房里屋,我们十来个人把屋子挤得满满的。应邀参加聚餐的除了我、黄步清、徐成斌、龚维忠、朱汉平外,还有隔壁机械营修理排的顾青、吴官宝和沈建忠,还有那位促成这次聚餐的苏作明班长和我们连他两位老乡,一位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三班俞班长,还有一位是连部机械班开拖拉机的老班长孙锡昌,没想到他们也是上海人。

  据说这次聚餐是三班长出马找到副连长同意后,请炊事班长帮忙的,那天忙碌完他也应邀坐下来喝上啦。

  由于有老兵班长们在,因此我们这些新兵都显得有些拘谨,包括一向活跃的黄步清也没有了往日张扬的个性,我们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几位班长聊天。

  很快苏作明班长发现我们都很拘谨,便端起酒杯对我们说:“来来来,我们几个老家伙敬你们新兵加小老乡酒,常言道,老乡见老乡,是两眼放光彩。”说完就一仰脖子干完了,其他班长和不含糊都干完了。

  我们这些新兵也很少经历这样的战友聚会,也不懂得酒席上的规矩,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该不该喝完。

  苏作明瞧着我们说:“咋啦,我们都喝完了,你们能不喝吗?都干掉。”

  我一咬牙“咕咚咕咚”把满满一大杯啤酒送到了肚子里,顿时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溢满全身,我咧着嘴嘟囔道:“啊,这啤酒咋真和马尿似的那么难喝,又苦又涩。”

  顾青、吴官宝、沈建忠也一饮而尽,剩下汽车连的四人仍然没有动,显然他们的班长在,还得听招呼、懂规矩。苏作明开始点将,他指着朱汉平说:“你不要喝酒,一会由你开车回县城,其他你们三个都干了。”

  徐成斌和龚维忠得到指令后也痛快地干完了,剩下黄步清仍然皱着眉装腔作势地端着酒杯说酒量不行。苏作明不由分说把酒杯塞到他嘴边:“你小子还在这里装,你们班长告诉我,春节大年夜你挺能喝。”说完问徐成斌和龚维忠:“你们俩说是不是?”

  两人大声回答:“是”

  黄步清这才勉强把酒喝完,我瞥了他一眼说:“你小子真给咱长江农场丢脸。”说完我端起酒杯对几位班长说:“各位班长,我敬大家酒,我喝完,班长随意。”

  当我艰难喝完后,看见几位老兵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们的俞班长对苏作明说:“小黄非常不错,干部子弟没有架子,很能吃苦,多才多艺,表现很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苏作明赞许说:“嗯,我看出来啦,虽然你分到农场种田,但是你的心态很好。别太在意,四年部队生涯一咬牙就过去了,回头你会发现这些都是人生的宝贵财富。”

  我使劲点头说:“放心吧班长,我已经调整过来啦,在这里也很好,有三班长他们照顾我,战友们关心我,我很快乐。”

  苏作明过来握着我的手晃动着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兵,我会为你骄傲的。”说完对我们这些新兵说:“来,都过来大家一起为未来加油。”

  没想到俞班长和炊事班长他们仨老兵也过来对苏作明说:“来,大伙一起加油,我们也都很年轻,只不过比他们大一两岁,真把自己当老家伙啦。”

  于是我们十几个人手重叠在一起,苏作明大声喊道:“加油!”

  我们齐声说:“加油!”

  即将散席时,黄步清忽然对苏作明说:“哎,班长,刚才你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放光彩’好像错了,应该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拍了他一下脑袋:“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

  黄步清乐呵呵地说:“我这么聪明能不懂吗?这是班长的创新,我就是开个玩笑。

  大伙都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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