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鸣《油画背后的故事》~连载中)***


114:电影三大战役的前期筹备

 

(左图:1988年,在做《辽沈战役》前期准备工作时,我在大连舰艇学院收集的重庆号资料)


电影《大决战》总导演:李俊。影片分为 《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决心要再现中国解放战争中两大军事集团 三次决定性的战役。其中的《辽沈战役》是由杨光远执导。此战役是中国近代史中第二次国共内战的“三大战役”之一,1948年9月12日开始,同年11月2日结束,共历时52天。中国共产党称之为辽沈战役,中国国民党称之为辽西会战,或辽沈会战。

 

我又一次被杨导挑选到《辽沈战役》摄制组了。在查资料画设计图的期间,当时由我带队,我们几人几乎天天泡在北京图书馆翻阅历史资料。有一天我在北图发现了许多解放前的画报,特别是《良友》,照片非常清晣,画报几乎还是新的呢,对我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很有参考价值。可惜当我拿出介绍信给北图的工作人员,她只是看了看说,在这看可以,不能借阅,也不容许拍照。还说,要不是你们有介绍信,看都不会让你们看的。特别强调说是,怕造成不良的政治影响,他们负不起责任云云。

 

(右图:这是当时八一电影厂给开的介绍信,我选的《辽沈战役》的服装颜色小样,和重庆号上的人员分布平面图)


我一看无望,可又不能白来呀!于是,灵机一动,心想毕竟资料现在就在我手里啊。马上问身边的摄影小张:"你觉得你能用多长时间把这堆资料拍完?"我指着夹好白纸条的厚厚地一堆资料问。他想了想说:"40多分钟?"我马上对我们这一行人说:"我们去楼上左边的女厕所,你们俩帮助小张翻杂志递杂志,我去拦住上厕所的人,快,都麻利点!"我把随身带的画夹子垫在水泥池子上,说了声:"抓紧时间!"就转身走到楼道口东张西望,正好看到走廊尽头有个做清洁的职工在那做清洁,我乐坏了,原来她也穿着的那件工作服和我的一模一样啊!都是蓝色的确良的工作服。哈哈,真是天助啊!这期间有俩仨个人要上厕所,我都从容地告诉她们:"对不起,卫生间现在正在抢修,您可以用楼下卫生间。"不到40分钟小张他们的资料拍摄全部完成了。后来这批资料在整个片子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左图:瞿茹、佟翔天、呼鸣在《辽沈战役》外景地)

 

东北的冬天依旧那么冷,那么亲切。我们主创一行人在导演和制片主任的带领下,去东北选看了许多外景拍摄地。在东北时,杨导对我说:"呼鸣,我看到了你们在北图翻拍收集的照片资料,对片子中的人物造型来说,非常重要和宝贵!我想派你带个小分队去一趟大连舰艇学院,再收集一些有关重庆号的资料,和考察一下,确定改建一艘重庆号的可能性有没有?"

 

就这样,不久我带着一行人去了大连舰艇学院。秋天的大连真是太美了!那会儿游客很少,


我们天天采访当年在重庆号上留下的,国民党的起义老兵,有的还担任过学院的资深教员。我记得,我曾经采访过一位坐着轮椅上的老人,他就是当年重庆号上的二副,足足采访了三天,结束时他非常激动,我向他致谢道别时,老人家还给我敬了个军礼。我足足记录了一大本採访记录,还拍了许多照片,收获满满地返京回厂了。

(电影《辽沈战役》的主创人员和辽沈战役的参战老兵的座谈会,前排左一是我)

 紧张的筹备工作开始了,这又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结构,每天都和一些并非热爱艺术的工作人员打交道,这是我到八一电影厂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了。中午饭我开始厌倦吃了,几乎每天中饭只吃一个馒头就着一瓶可口可乐完事。我越发感觉许多人在一起所谓共同创作电影艺术,其实很可笑。在大锅饭的年代,纯属是人浮于事,每部片子慢说艺术质量,就是制作过程来说就是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的浪费。我体会最深的是每天的时间就在等一个特定自然光或气候,从天亮到天黑。时间在摄制组变得毫无意义了。其实在电影厂除非干导演还有一些创作空间,其它部门就是鱼龙混杂着熬日子,说白了就是混每天的补助费。我又想到了小史在临走和我的对话,的确我学的专业,我热爱的绘画和记录的一大本釆访笔记,跟每一部片子究竟有多少关系呢? 真的,我开始烦躁电影厂的生活了……


115:尾声

那年月全民下海经商,像一只姿态乖张、几近猖獗的猛兽,把个京城百姓闹得再也不想该干什么干什么了。有背景有靠山的去了金三角倒军火炒期货,胆儿大的倒走私物品、倒钢材、倒房子、倒出口指标。就算再不济的,凑上千把块钱,也去了深圳、石狮一带倒电子表、倒服装,在秀水练个摊儿什么的,见面不问吃了吗,换上了:“哥们儿在哪发财呢?得,我们一起发财!”。满胡同的公用电话都被皮包公司老板、中间人、房伢子们(倒卖房产的小贩)占着,大哥大、BB机疯狂响在胡同的每个角落。

 

(右图:出国之前继续画国画小品。发小儿郭运娟帮助我卖了许多画,好友邵飞也把她卖画儿的一千元美元放在我手里说:"需要的时候也许能用上。"我又以10块人民币换1块美元的黑市价换了一些美元做为出国后的生活费。)

 

我们挤在人艺小剧场观看《绝对信号》;去戏剧学院看话剧《野人》;去首都体育馆听雅尓的《电子夜》。画过各种各样的电影票,混迹各大单位看内参片和外国电影周。老百姓才不会管什么绝对信号,大街上的小店整天放着苏芮的《跟着感觉走》,人们以为真的能跟着感觉走呢,瞎!走着走着就走大发了。出国的大潮开始席卷了京城。只要能出国门哪国都行,离婚弃子的,舍身忘死的,生离死别的,游泳偷渡的,真就差会画各国护照了,文青们的心全乱了。

 

艾端午神秘地去了澳门之后转法国直奔了美利坚合众国,北岛还在德国讲学,我们认识的许多朋友都不知去向了,在一片混乱中,我和邵飞如同留守家属,一时间脑子乱的找不着北了。如果说: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那么等待就如同死囚一般了。这时我们开始动了出国的念头。理想和激进的步伐,是我们当时并没有感知到的。短暂的崩发存在于八十年代这个特殊的年份。在我们的共同的想象中,盲目认为将会拥有一个无尽开放的未来,无数可能的选择在等待着我们。多少年后,才有人说:"八十年代终结的仪式,意味着很多种可能性烟飞云散了"。


(左图:我用复员证换了一张北京市的居民身份证,这回心里总算是踏实了,那年我是35岁。)

 

我随时准备复员了。我当时办着三个国家的签证,一是日本,因为我大学时,我们79级学的是日语,不久,日本拒签了,理由是:自费学语言超龄了。二是新西兰的皇冠语言学校。三是德国,说起德国还是邵飞领我去找的北岛的老同学,国家体委的史康成,他是留徳的回国的。史老师用德文帮我填好了表,问我:"你打算选择什么专业?"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您说呢?"他想了想说:"民俗学吧,这个比较冷门,也和艺术沾点边儿。"就这样我报的是德国特立尔大学民俗学专业的研究生。

 

我在八一电影制片厂开始混日子了。在部队干了二十年了,坦白地讲,我可从来都没有混过日子啊……

 

签证终于下来了,是新西兰皇冠语言学校的入学通知书,我也很高兴。非常顺利地办好了复员手续,记得柴主任派车把那只一直跟着我出外景的道具箱抬上了车说:"呼鸣,你拿走吧,留个纪念吧。当了二十年的兵不算短了,别忘了啊,常来信就不觉得离得太远"我心里一酸⋯⋯

 

趁着有感觉的微风,心绪的深浅零乱,渐渐消失在那开始落叶的秋天。当我穿上便装,把档案放在街道办事处的那一刻,才真的有些失落。从此,一个情景开始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仍然穿着65式军装,混迹在我熟悉的医院中。许多老朋友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像是在说,你怎么还穿旧军装呢?你不是走了吗?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直到如今,尽管和那些红星,绿军装已经渐行渐远,但对于那些一起长大的战友们的思念象铅一样开始下沉,往事像一缕炊烟,升腾着,缠绕着,让我的记忆搁浅在那样一个有风的秋天。

 

(右图:出国的签证终于下来了。心情异常地平静,仿佛已经是准备一百年了。)


走在东城的内务部街胡同里,"这回真的要永远地离开了我曾经熟悉的一切啊!"心里不断地想,你要重新开始了。胡同里的风开始转起了圏圈,卷起一只的白色的塑料袋一直在我的眼前转悠寻觅,忽然腾空飞起挨树梢选择着,飞着,落着,终于掛在了最高的树枝上,开始欣赏远处的风景,也许会变得更有意思吧⋯⋯


北京机场送行的人只有我的几个朋友。邵飞带着小女儿田田在机场的二楼和我挥手告别,当我踏上了长长的代步传送带时,一定是一副“宁可前进一步死,不能后退半步生”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哭了起来。在传送带的尽头站岗的战士看我的样子,微笑地对我说了句话是:"别伤心了,你一定还能回来!" 


坐在机舱里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散发出默名的疲备,三十几年的疲惫。很快,意识就钻进了水底,愈来愈深,愈来愈深,直到见不到阳光,最后是黑洞洞的一片,除了水里那些自身带着光亮的东西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心里一直都清楚上岸后还会有阳光的,一定会⋯⋯ 

 1990年4月8日(照片右下角记录)好朋友石红燕(左三)和朱夕红(左一)送到我首都机场)

一一《完》一一


**《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

结束语

呼鸣:

我亲爱的发小儿们,小学中学的同学们,254医院的战友们,天津美院的校友们,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同事们……

你们一直都鲜活在我的故事中,一直都在扎根在我的心坎里,我必须承认,我是那个走不出故事的人,这,就是我老实而诚恳的告白。

亲爱的银河悦读的读者们,在《油画背后的故事》还未在银河悦读公众号连载之前,小文曾有幸得到了陈辉和戴逵贤两位仁兄的倾心认可,并向银河悦读力荐了我的拙著。很快,社长李玲女士做出了热情响应,同时,新华社高级记者陈辉也发出了精彩的长篇艺评。

2024年6月7日,我的故事开始在银河悦读公众号进行连载,以每周四篇的速度进行着。在这个编者与写者的交流过程中,初见编辑主任,穿越中的书生编辑,他们的认真工作态度以及每期更新的锐评,都使得我的故事增色了不少,从而拉近了我与读者们的距离。

在这里,我还要特别感谢王般若和巨晓燕女士,是她们在几年前的"听呼鸣讲故事"公众号中所做出的努力,才有了落地生根的坚实基础,才会有今天二次创作的成功!

曲终人不散。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还将以同样的方式,发表数篇在国外的生活和艺术创作的故事…

 

王般若(原《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人):

在呼鸣作品中,自然流露的写意精神,看似轻松,却具有很强的线性因素,从而将一个时代的悲凉和残暴,用优美的反差表达出来,这是艺术家在成长中历练出来的独特气质。

在呼鸣作品中,有自嘲般的黑色幽默,这是她无法排遣的大背景的荒凉,更是艺术家对自己与时代关系的追问。既散淡又执拗。

 在四川安岳的山间,放声歌唱的呼鸣,一看见荒芜处的老宅,就会被吸引过去。她有暖阳一样脆亮的性子,却会在寂静中守住一山的苍翠,和一山的苍老。也许生活的色彩足够多样,她在爱伦坡式的神秘和阴郁中,反而可以更为安然地自处。

 

书生:

要感谢那个十五岁就出发的女兵,她的人生经历,其实,就是一部可以从侧面目睹的中国行进史。我始终相信,如果有一束光,就可以看见天空的无边。如果有一滴水,就可以看见大海的无垠。这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我们对着历史,都可以放下虚妄的面具,那么,真相就一定可以走出死胡同。

细节决定成败,不,格局更决定着成败。文字,其实也是诡道也。一首诗,当然吓不倒挑战者,但,又不可否认的是,文字的春风,可以润人一生,润物几万里。

所以,呼鸣放下了她的画笔,拿起了另一支笔,我觉得那就是春风,在呼唤着有识的人们,去反思,去自省,历史中的我们和我们的历史。

在接近三个月的与字相伴中,我读着呼鸣的文字,面对着呼鸣的“文字宝贝”,我看到了干净,纯真,以及孩子气的任性与撒野,它们就像一双双孩子的眼睛,在盯着我,让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都有内心的自喜。

书到尽时再无我。我看到的那个呼鸣,她不再是呼鸣,又最终还是呼鸣。她,还是那个穿着65式的女兵,还是那个“却把青梅嗅”的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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