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香港看医生的日子,一直没有定下来。菜花不想给卫国添麻烦,她要一个人去烧香拜佛。卫国和桃花只能依着菜花,菜花拿着深圳交通图,自个儿在深圳玩了几个景点。

  开始,桃花不放心,要陪着姐姐菜花一起去逛景点。但菜花脾气犟,桃花拗不过姐,只好顺着菜花。几天下来,菜花上午出去,傍黑回家,倒也相安无事。

  深圳的天气很暖和。春节过后不久,树枝发芽了,路边的小草已经泛青。野草丛中,不时会开出一两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散发出沁人肺腑的香气。桃花家小区的东边有一条人工开挖的小湖,形状像个结熟了的大桃子。人们依形状,起名字叫桃湖。桃湖边蒲草也已经冒出泛白的芽。湖岸边栽着杨柳,杨柳枝条的芽绿得发黄。枝条像千万根挂面似的悬在湖边。一群野鸭子在枝条下面平静的湖面上戏水。西边晚霞把天空烧得红艳艳的,湖面上也映红了。野鸭不时潜入湖水中,一会儿从另一边冒出来,红彤彤的湖水晃悠着,一圈圈涟漪泛着红红的霞光缓缓地散开。

  桃湖边隔一二十米设置一张朝向湖面的木条椅子。菜花逛完寺庙后,一般坐在木椅上,面对着泛着红光的湖面,静静地坐着。桃花给了姐姐门上的钥匙。菜花回来后,往往会在湖边的木椅上坐一会儿,她凝视着湖面,谁也不知道菜花在想什么。

  桃花下班后,先到桃湖边,找到菜花后,会挨着菜花身边坐下,陪姐说话。但菜花总是心事沉沉的。桃花不便多问,只能陪着姐姐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湖边的景象。

  今天是星期六。

  卫国和桃花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早早地下班来到小区。桃花让卫国先回家,她去桃湖边看看菜花有没有回来。卫国和桃花约好了,晚上带菜花去芙蓉酒店吃顿饭。

  桃花沿着桃湖边绕了一圈,没有看到菜花。桃花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几天,桃花四点多钟回到小区,总能在湖边见到面对湖面发呆的姐姐。虽然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回到小区的,但桃花知道姐姐一个人在深圳逛,时间不会太长,一般五点之前已经回到小区了。桃花心里想,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姐肯定会回来的。桃花找了一张面对小区大门方向的木条椅子坐下来,目光盯着大门。

  下班的人多起来,串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伴着小汽车的喇叭声传到桃花的耳畔。桃花又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六点了。桃花纳闷,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呢?会不会出什么事儿?桃花紧张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穿过一片绿茵茵的草坪往自家楼栋走过去。她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菜花已经回到了家里。

  进了电梯。电梯呼呼直往上蹿。桃花目光盯着楼层显示屏,恨不得电梯一下子蹿到自家门口。电梯门一打开,桃花迫不及待地跨出电梯门。桃花家的大门敞开着,正朝着电梯间。桃花一边往自家门口走,一边大着嗓门喊道:“卫国!姐回来啦?”

  卫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赶紧站起身,高着嗓门说:“你不是去桃湖边接你姐的吗?”

  “没有回家?”桃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门,诧异的目光盯着卫国,心怦怦怦地直跳。桃花心里一下子挂起来一块石头,沉重起来。

  菜花不在家里,又不在湖边,能在哪里?

  “时间不早啦!会不会……”卫国话还未出口,桃花接上话说:“会不会在深圳迷路,找不到我们小区?”

  卫国拿起电视遥控器,摁了一下关机键说:“桃花,你别着急。你姐她也是高中生,她不会迷路。”

  “那怎么现在还不回家?”桃花急切地在自家几个房间、客厅找了一下,有些失望地说,“卫国,你可别忘了姐是患有抑郁症的病人,她会犯迷糊的。”

  “呀!那可麻烦了!”卫国也有点着急,两只手使劲地搓个不停。

  突然,卫国眉头一皱说:“桃花,你姐会不会在小区里面溜达,你没有见到?我下去找一圈,你在家等。”

  “好!我在家等。”桃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眉头皱得紧紧的,脑海像起了风的湖面,翻涌起阵阵浪花。桃花自言自语: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卫国在小区找了一圈,不见菜花的影子,赶紧往家跑。跨进家门,见桃花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知道菜花还没有回家。卫国已经满头大汗。他走到桃花面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往菜花住的房间走过去。桃花猛地站起身,也往菜花住的房间跑去。

  “姐的行李箱呢?”桃花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声喊起来。

  “行李箱呢?”卫国趴在地板上往床底下看,吃惊地问。

  桃花走出房间,在整个屋子里找了一圈,不见姐的行李箱,她突然明白过来:姐这是怕麻烦我们,偷偷地回陵阳了。桃花醒悟过来,赶紧对卫国说:“你去打个长途电话,问问向东,姐的去向他知道不知道。”

  卫国点点头,心里急得咚咚直跳。他埋怨桃花买一个大哥大老是犹豫不决,要是买只大哥大多好呀。现在一拨电话,什么都清楚了。

  卫国急得直摇头,对桃花说:“我去邮局挂长途!”说着,往大门口走去。

  桃花在菜花住的房间里乱翻,发现床垫下面压着一封信。她抽出信,一看封面,上面写着卫国、桃花收。桃花赶紧冲着走到大门口的卫国喊道:“卫国,这儿有封信,菜花留下的。”

  卫国一听,松了一口气,赶紧踅回来,迫不及待地从桃花手里拿过信,抽出信笺,迅速展开来。信笺上字不多,他读出了声:

      桃花妹子,卫国妹夫: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我已去了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千万不要着急,千万不要找我。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问我,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要突然离开大家。我不能告诉你们,我只是告诉你们,我已在一个十分宁静秀丽的地方安顿下来,一切都好。请桃花、卫国你们放心。我已给向东寄出一封信,他会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离开大家。

  谢谢桃花、卫国,这些日子给你俩添麻烦了!

  菜花即日卫国神情紧张地读完信,把信递到桃花手里。桃花望着卫国,卫国盯着桃花,两人霎时惊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菜花怎么会出走呢?家里还有向东和霞霞,还有母亲胡少香,小妹杏花,她怎么忍心说走就走了,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桃花、卫国的脑海里闪出一串问号。

  突然,桃花把信往床铺上一丢,放声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对卫国说:“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是大海?菜花跳海啦!”桃花这些日子咨询了不少同事,他们都说抑郁症患者有时会自杀,难道姐跳海自杀了?

  卫国冷静下来,拿起口袋里的手帕,替桃花拭去眼角的泪珠说:“菜花,她不会跳海。你别哭,我给你分析:信中不是说姐给向东去了一封信,向东知道姐去了哪里。再说,这些日子,菜花经常翻查深圳交通图,她可能去了一个什么地方。”

  桃花止住哭,听卫国分析,似乎有些道理。桃花赶紧催促卫国,开车去邮局,给向东姐夫打长途电话。

  长途电话打到陵阳县政府办公室。想不到的是向东正在办公室里。下班时,向东收到一封深圳寄来的挂号信。他见信封没有落款,很纳闷,赶紧拆开信封口,里面有两页信笺。一页是菜花写给向东的信笺,另一页是一张离婚协议书,下面还有菜花的签名。向东扫了一眼,心里蒙了。怎么回事呀?菜花上个星期不是还在桃花家里通电话。当时,卫国专门借的徐江风老总的大哥大。电话中不是说好还要去香港治疗吗?怎么突然要跟自己协议离婚?菜花要离开自己,这有点不可思议呀,霞霞怎么办?她想干什么?她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

  向东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菜花的离婚动机。向东拿着菜花写给自己的信,轻声地念起来:

      向东:你好!

  自从我和父亲将你从天坑里救上来后,你一直在报恩,你认我父母为干爹干妈,你托关系让我重读高中,你帮我安排工作,帮我妹子杏花安排工作,最让我感动的是你以身相许,非要娶我。但现在看来,我没有这个福气。人都是有命的,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给你生了个丫头,让你姚家无后;我身体有病,不能让你愉悦。我决定离开你,你的幸福才是我真正的幸福!你身边的好女人很多:徐凤霞、吴景燕……我希望你重新选一个终身伴侣。我已经去了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你的结婚之时就是我们重新见面之日。不要找我,你们找不到。忘了我吧,向东!

  菜花读完菜花的来信,向东的眼眶里湿湿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

  向东不知所措,他决定挂长途电话给深圳的桃花和卫国。向东最担心的是菜花已经离开了桃花的家。

  向东让总机挂长途。卫国没有大哥大,他只能把电话挂到徐总的大哥大上。

  向东在办公室焦急地踱着步子。

  丁零零,丁零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了。向东跨了一大步扑向电话机,操起话筒大声喊:“喂!你是徐总吗?”

  “你是向东?我是卫国。”

  “卫国,我正挂长途电话打徐总的大哥大找你们。”

  “菜花出走了。我们赶紧给你挂长途。”

  “出走?走啦?”

  “走啦。菜花留了个信,说去了一个谁都找不着的地方。我赶紧给你挂电话,你收到她来信了吗?”

  “收到了。今天下午刚收到。说是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卫国,菜花上个星期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出走就走了呢?霞霞还在家呢!”

  “信上说什么?”

  “说是不能给我幸福,要与我协议离婚,还随信寄来了她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这个菜花,她怎么往歪处想呢。这不是要把我急死嘛!”

  “向东,急也没用。看来菜花安全没问题。这样,这些日子菜花老是逛寺庙,会不会出家了?我和桃花先找,在深圳周边的寺庵找。

  先找到菜花,再从长计议。菜花患有抑郁症,我们理解她。你先别急!”“添麻烦了,添大麻烦了!”向东挂了电话,拉灭办公室里的灯,往椅子上一坐,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整个脑子里一片空白。

  姚向东仿佛又掉进天坑里。

  窗外,夜风阵阵,风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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