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松江对岸山村里的公鸡啼晓声把姚向东从睡梦中惊醒。他习惯地揉揉眼角。目光瞥了玻璃窗一眼。夜色很浓。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山沟里去了,只有窗外昏黄的路灯光映着蒙蒙的雾气。姚向东翻了个身,又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噩梦,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陪同已经挺着大肚子的菜花回到鱼头村。不知是什么力量,竟然牵着自己和菜花来到龙山天坑边。向东看着天坑边上茂密的竹林,看到天坑边上那高大的水桶般粗的千年大槐树。大槐树几根主干从坑边的树丛中伸向天坑的上空。在大枝干中部又叉出三五根粗壮的杈枝。筛子般大的喜鹊窝巢边上栖息着几只花白喜鹊。姚向东望着那悬在天坑上空的喜鹊窝,对身边怀孕的妻子菜花说:“我就从那树干上掉进天坑的。”说完,还用手指了指栖息在窝巢边上的喜鹊说:“当年少年麻木,掏喜鹊蛋!”

  “向东,我要吃喜鹊蛋!”

  “吃喜鹊蛋?”

  “喜鹊蛋有营养!”

  “这里不能去掏。我下山找个平坦的地方去掏几只喜鹊蛋让你补补身子!”

  “我就要这喜鹊窝里的蛋。”菜花说着,竟然不顾一切地跨过小竹林,来到那棵大槐树旁的石台上。

  姚向东一见,吓得连喊:“危险!不能去!”随着喊声,姚向东从梦中醒来,睁眼一看,菜花已经从床上坐起身,直愣愣的目光盯着姚向东,吃惊地问:“向东,你喊什么?做梦啦!”

  “做了个噩梦!”姚向东一骨碌从床上也坐起来抬手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说,“我梦见我俩到龙山天坑边的小竹林。你要吃喜鹊蛋,我知道爬大槐树掏喜鹊蛋危险,上次就是爬那棵大槐树掏喜鹊窝掉进天坑里的。要不是遇到你们父女,我早就没影儿了。谁知,你竟然跨过竹林,冲到老槐树旁的石台上。我怕你掉进天坑,于是我大着嗓门喊,这就从梦中醒了。”

  “我知道,我怀孕了,这是喜事。但你担心我孕吐,担心我又要上班,又要忙家务,会累坏身子。没事的,你做好你的工作。”菜花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向东。

  “我是担心你怀孕了,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万一……”姚向东穿好衣服,下了床。

  “别乱想。”菜花打断向东的话。

  “这不是担心你吗?做了个噩梦。”姚向东望着窗外满天的朝霞,心情好了些,伸了个懒腰说,“困难是暂时的。杏花工作落实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对了。最近找个星期天去趟松江镇。”菜花建议。

  “给你妈和我父母报个喜!”姚向东点点头,语气挺认真,“菜花,你妈来之前,你要一切行动听指挥!早饭不煮,我去街上买;晚饭不烧,我去食堂打。你少动手脚,保胎第一!”

  “听你的!”菜花听了,心里暖暖的。

  姚向东洗漱后,拎着自编的精致的小元宝篮子,一边开大门,一边说:“菜花,我去买早点!你歇着!”

  “向东,你把我当大熊猫呀!没有那么娇气!”菜花说着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陪你去!”

  “不行!你歇着。”向东朝菜花摇摇手,关上大门,大步下楼去了。向东想起早晨的噩梦,心里自己提醒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菜花,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自己是菜花和她父亲从天坑里救上来的,可不能忘恩。姚向东想到将要当爸爸的喜悦,想到繁忙的工作,想到菜花的妊娠反应,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菜花在县级机关幼儿园当老师,工作还算轻松。虽然隔三岔五会有剧烈的妊娠反应,但过不多久,精神会慢慢地恢复过来。加上这些日子向东虽然忙于工作,但想得很周到。早晚饭不用生炉子烧饭。晚上,姚向东只要在外陪客,他总会请办公室的同事给自己送上晚饭。

  虽然孕吐非常难受,有时睡不好觉,但想到有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肚子里生根发芽了,菜花总时不时地会产生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有时紧张和兴奋会交织在一起,当然更多的是兴奋。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寒露过后,霜降的季节到了。陵阳大道上的梧桐树叶发黄发枯,从松江上吹来的风带着寒气,吹落下梧桐树上不少枯叶。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

  姚向东算算日子,菜花怀孕已经三个多月了。菜花妊娠反应越来越激烈,但菜花毕竟在山里生活过,很坚强。有时孕吐反应激烈时,菜花总是忍着,当着自己的面吐完之后总是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向东知道菜花的性格,她不想给自己添压力。向东有自知之明,自己是一个男同志,再急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关键是把丈母娘请过来,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但杏花的工作没有落实,把杏花一个人丢在山沟沟的家里,向东怕丈母娘心里担心,开不了口。

  向东几次想到自己的母亲李花红。弟弟向方的竹器有限公司正办得热火朝天,尤其是把海南的章爱军总经理介绍给他们,谈得正热烈。这时候把母亲从松江竹器有限公司接到城里照顾菜花,也有点开不了口。不管怎么样,抽空去一下松江,向父母亲报喜,向丈母娘报喜,这事也拖不得。当然,到时再听听长辈的意见。

  排来排去排不出时间。三个星期过去了,到了星期天县里主要领导总有客商接待任务。自己是办公室的主要领导,开口请假拉不开面子,到了第四个星期,县委书记黄万和去泸阳市开干部大会。姚向东算算时间,会议星期天上午结束。主要领导要安排事情也要等到星期一。姚向东决定这个星期天陪菜花去一趟松江镇,去一趟鱼头村。

  菜花听说去松江镇,心里很高兴。星期天早晨,她特意找出妹妹桃花从深圳寄来的粉色羊毛衫,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过来照过去,还边照着镜子边喊向东:“向东,快来看看!穿得出去吧?”

  “好看!大小合身,现在穿出去正是时候。”向东说着嘿嘿一笑,“再过一两个月,恐怕会嫌紧了。”

  “穿。改革了,开放了,桃花几年前就穿了。”菜花自己给自己打气,兴奋得自言自语。

  早晨,天气晴朗。火红的朝阳升起在蓝蓝的天空中。深秋的晨风吹在身上让人感到一阵阵寒意。

  向东拎着两袋茶食,领着菜花朝陵阳长途汽车站走去。向东想好了,先去鱼头村,给丈母娘报喜,到时见机行事。如果丈母娘能在春节前到城里来,那是最好不过。当然,杏花工作在城里安排好后,丈母娘来城里陪着菜花那更是顺理成章。在鱼头村不吃饭。看过丈母娘之后,再坐长途公共汽车到松江镇,直接去向方的竹器有限公司,母亲在公司里当顾问,叔爷也在公司里,都能看到。

  长途汽车出了站,驶过松江大桥,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土石公路,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已是深秋时节,秋风就像一个魔术师,在山边的银杏树上一点,银杏树叶变成了金黄色。公共汽车驶过时,旋起一阵风,银杏树叶掉落下来,随着山风腾空而起,像是五颜六色的蝴蝶四处飘飞,然后慢慢落到路边的草丛里。

  菜花和向东注视着窗外深秋的景色,不时收回目光互相望望,喜悦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向东和菜花在鱼头村下车,一会儿来到了家门口。看到母亲和杏花正在院子里拔胡萝卜,两人同时喊道:“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怎么不说一声,好准备中饭呀!”胡少香喜出望外。菜花自从去城里上班,只回过鱼头村一次,还是去松江小学捐款建大门的时候。胡少香丢下手里的胡萝卜缨子,直起腰对杏花说,“快去厨房烧开水!”

  向东和菜花三步两步跨到胡少香面前说:“我们回来是向你报喜的!”

  “报喜?”胡少香一愣。杏花听了,也停住了步子。

  “妈!我有喜啦!”菜花一脸的兴奋神情。说完,朝杏花招招手:“妹子,你过来,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杏花一愣。心里想,我哪里来的好消息?母亲拉着菜花的手,目光盯着菜花的脸,左看看,右瞧瞧,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杏花站在母亲身后,朝菜花笑着说:“恭喜姐姐!恭喜姐夫!”

  “杏花妹子!你要好好感谢姐夫!”菜花话音刚落,杏花听了有些莫名其妙,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菜花。

  “姐夫帮你在城里找工作啦,还不赶快谢谢姐夫!”菜花拉着杏花的手。

  向东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工作还没有眉目,让小姨子来感谢自己,有点受之有愧。向东把手里的一只食品袋递到胡少香手里说:“妈,这是我和菜花在城里买的茶食,味道好,请收下。”说完,向东朝菜花瞅了一眼对胡少香说:“菜花怀孕了,没有人照顾。我有个想法,征求你的意见。”

  “听你们的。”胡少香接过茶食客气地说,“回来还带什么茶食,浪费钱!”

  “是这样。”向东朝杏花笑笑,“妈,想把你接到城里去,但杏花一个人在山沟家里又不放心。给杏花在城里找份工作,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谢谢姐夫!”杏花听明白了,朝向东笑笑,红红的脸蛋上两个酒窝显现出来。向东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杏花的脸腮上,两个酒窝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城里工作难找,让向东费神了!谢谢!”胡少香拉着菜花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杏花快去烧水,准备煮饭。”

  向东跟着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不在这里吃午饭。坐一会儿还要赶班车去松江镇,到我家去给父母也报个喜。”

  “安排紧一点。向东太忙,腾不出时间。”菜花连连解释打招呼,“妈!妹子!不在家里吃饭你们要理解呀!”

  “理解!理解!”胡少香和杏花异口同声,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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