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塔像一柄利剑直刺高远的天空。蓝蓝的天空朵朵白莲花般的云朵悠悠地飘移着,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云朵里透出火辣辣的圆脸,洒下一片炙热的灿烂光辉,宝塔、翠竹、青松、山石全沐浴在耀眼的阳光里。远处,群山隐隐,峰峦叠嶂。近处,山北是陵阳古城那一片片的古宅群,房舍之间不时会冒出一两棵参天大树。陵阳大道从北往南把古城劈成两半。松江像一条白色的绸带捆住了陵阳古城。嘉陵江与松江在城东南方向的群山谷里交汇后,浩浩荡荡流向远方。陵阳古城的西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坡地,玉米、高粱绿油油的一片连着一片。突然,姚向东朝山北陵阳大道西边一指说:“看到人民医院了吗?”“看到啦!”

  “我那女朋友就从那儿说起吧。”

  “你女朋友原来是护士?”

  “不是。你听我慢慢说。”

  徐凤霞一脸的诧异,目光疑惑地盯着姚向东的脸庞,静静地听着。

  姚向东拉开了话匣子。

  “我的女朋友,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未婚妻钱菜花,她是松林小学的民办教师。山下的陵阳人民医院是我俩相识的地方。她和她的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徐秘书,往事不堪回首。那是 1975 年初秋,我从松江中学高中毕业后,就业无门,只好任着性子玩耍。山里长大的孩子到松江洗澡,去山里掏鸟窝。我的父亲是松江公社林业站的巡林员。有一天,父亲带我到大山里巡查,来到龙山天坑边上。天坑边上有一棵千年大槐树。大槐树几根主干从天坑边的树丛中伸向天坑的上空。枝干有腰粗,枝叶很茂盛。在大枝干的中部又叉出三五根粗壮的枝丫。喜鹊不知什么时候在上面垒起了一只筛子大的鹊巢。不时还有三五只花白喜鹊从窝巢里飞出来,在天坑上空悠闲地盘旋着。看到那么大的喜鹊窝,我的心动了,顽皮劲上来了。我趁父亲不注意,悄悄地攀上树干,顺着长满青苔、缠满枯藤通往喜鹊窝的悬在天坑上空的枝丫上爬过去。谁知树干上的青苔很滑,我脚一滑,没有来得及喊叫,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龙山天坑里。”

  “等我醒来时,菜花就在病床边。也是我命大,命不该绝。当时,钱菜花正和父亲在龙山天坑底打猎。他们父女发现了草丛中昏迷的我,不顾苦累,硬是把我从龙山天坑底背出来,又乘长途汽车把我送到陵阳人民医院抢救。钱菜花在医院血库血液紧张的情况下,因血型相配,给我输了三百毫升的鲜血。钱菜花父女俩硬是把我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说到这里,姚向东有些激动,目光仰视着高耸入云的报恩塔,一字一顿地轻声细语,“她父女俩是我的大恩人呀!”

  徐凤霞是个聪明人,她完全听明白了。姚向东心中的恋人是钱菜花,这朵菜花早已开放在姚向东的心坎上,只是姚向东的这些故事一直深藏在他自己的心里。单从这点看,姚向东是个好男人,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前些日子冒昧地给他写了封赤裸裸的示爱信,但这不能怪自己鲁莽。不知者不为过嘛。想到这里,徐凤霞对这位姚主任心中爱慕的大恩人钱菜花充满了好奇。她轻声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姚主任,想不到你有这么多故事。前几天给你写了封信,不知收到没有?”

  “早已收到了。”

  “我请求收回。姚主任,原谅我的冒昧!”

  “你写信是你的自由,这有啥原谅不原谅的。再说,不知者不为过嘛!”

  “谢谢主任理解。”

  “一家女,百家求。一家男,百家谈!正常,不要往心里去。”

  “主任,自古以来,出了不少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的故事。但你可是美女救男,你这帅男是怎么以身相许的呢?”

  “徐秘书,说来话长。今天,我们在报恩塔说报恩,你这么理解我,我很感激。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当年,我被菜花父女从天坑救上来时,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毛头小伙子。高中毕业,没有工作,自己不知怎么去谢恩。自己这条命是菜花父女从天坑里捡来的,这个人情债我一直背着,不知拿什么还呀!怎么报恩呀!父母也是整天想着给菜花一家报恩,但家里不宽裕,要算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屋子东边池塘里养着的几只鹅。当时,我康复之后,父母提了两只鹅,带着我来到松林大队鱼头村,到菜花家里谢恩。菜花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猎户,母亲贤惠漂亮,特别通情达理。两只老鹅退了回来,还管了一顿饭。我父母当时很尴尬,但灵机一动,让我认了菜花父母干爹干妈。父母当场让我喊菜花父母干爹干妈。我爽朗地喊了。一家人哈哈大笑,满屋子热烈的气氛。

  “我与菜花成了干哥妹,我们的来往多起来。那时候,我和菜花的交往很纯朴。菜花姑娘是个爽朗的山里妹子,不但人长得水灵,心胸也特别开阔。做事总是大大方方。她有一个特点,不管做什么事儿总是替别人着想。说得通俗一点,她想别人的事总比想自己的事多一些。应该说,当时我的心里喜欢菜花,也就是喜欢她这种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性格。但这仅仅局限于干哥妹这层关系。自从我天坑里捡了一条命回来后,我就想着报恩。那年,菜花小学毕业后,因家里条件差,就主动放弃了上初中的机会。为了报恩,我父亲托人找到松江中学校长,硬是动员钱菜花插班到松江中学读初中。说件事你听听,你就知道这个钱菜花有多大的度量。钱菜花的父亲钱正南与松林大队支书朱红旗是好朋友,两家人来往很密切。朱红旗有个大儿子叫朱爱国,与钱菜花是青梅竹马。朱爱国不爱读书,在这点上菜花不喜欢,但因为两家来往勤,菜花与朱爱国来往也很密切。读初中时,菜花辍学在家帮母亲做家务。但菜花一直自学初中的教材,这些课本全是朱爱国提供的。后来,两人长大了。朱爱国一直追求钱菜花,钱菜花一直不表态。我从重庆师范学院毕业分到陵阳县委办公室当秘书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这让我对钱菜花刮目相看,更有些不可思议。

  “松江古镇上有个猪三酒馆。猪三是酒馆老板的诨名,老板大名叫张升财,也是松林大队人。‘文革’期间,张升财跟朱红旗因在村里开肉铺有些过节。有一天晚上,朱爱国和一些镇上的酒肉朋友在猪三酒馆喝酒。酒喝大了,正好菜花去酒馆找朱爱国。由于猪三突然拉闸关灯,又掐着点儿打电话给镇上派出所,朱爱国当时酒醉失态调戏了钱菜花。这事发生后,朱爱国被带到派出所里。你知道钱菜花怎么做的?”

  没等徐凤霞答话,姚向东感慨万分地说:“钱菜花乘长途汽车赶到县城找到他父亲和我,一定要让我们找关系,把朱爱国的事向派出所说清楚,尽可能从轻处理。菜花虽然心里有气,但她知道朱爱国,当时酒喝大了,不能控制自己。这事好办,当事人是菜花,要求是菜花提出来的。我在办公室工作,赶紧向有关部门说明情况,朱爱国被拘留十五天释放了。谁知刚松了口气,过了几个月严打风暴来了。这个张升财又去派出所旧案重提。朱爱国竟然被判了死刑。钱菜花在法院大门口跪着喊冤一天一夜,但终究没有能挽回朱爱国的一条命。”

  “这个钱菜花不简单!”徐凤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敬佩的目光瞅着姚向东连连点头,“你爱上了她!”

  姚向东微微地点头:“有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感觉!”

  “后来,菜花家中不顺。父亲在石油勘查大队放炮殉职了。菜花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她在叹息中回到了松林大队鱼头村。我是她的干哥哥。我有工作,有个一官半职,我的心里很难受。菜花父女救了我,他们父女是我的大恩人。菜花父亲走了,菜花是唯一在世的救我的恩人。我同情我这个干妹妹,我由同情产生了无数说不出滋味的想法。也许这就是爱吧。我主动接近她,有意无意地把我的温暖传递到她的身上。但这个钱菜花,对我来说像截绝缘体。她不导热。我在她的心目中始终是个大哥哥。这几年,我也算用尽了心思来亲近她。但直到前几个月,她动心了,她敞开了她的心扉。她说了几句话,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她不想连累我。她说我是县里的官儿,又是大学生,她是乡下人,又没有好的工作,跟我在一起,那是门不当,户不对。她之所以同意与我相好,是被我那颗滚烫的心温暖了。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放下来就好!知恩图报真男人!我理解你!我希望收回我那封信,给你添麻烦了!”徐凤霞深感对不起菜花,抱歉地说。

  “添大麻烦了!”姚向东脱口而出。

  “怎么添大麻烦了?”徐凤霞眉头皱得老高,心里猛地一惊。

  “上个星期六,我随刘副书记下乡。钱菜花从鱼头村送来一篾篮葡萄。她有我宿舍的钥匙。”

  “她看到了我写给你的那封信?”

  “看到了!”

  “姚主任,给你闯大祸了!”

  “都过去了。你别自责。这个钱菜花看了你写给我的信,给我留了几句话,还把我宿舍的钥匙放在留言条上。葡萄也摆在厨房的面盆里。”

  “晚上回到宿舍,我急得团团转,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一上班,我先去邮局挂了个长途电话,谁知钱菜花像没事人儿似的,我的心总算放下一半。昨天,我去松林小学。当然,我找了个借口。菜花托我给松林小学申请危房维修,我说去考察。她和学校的周主任一起接待我。我找个机会把你那信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她理解我,但说徐秘书能力强,有工作,坚持要离开我。我能答应吗?”

  “你要答应,我也不答应!”徐凤霞语气严肃地说。

  “事情凑巧。她妹妹桃花和朱卫国从深圳回来招工,大家在鱼头村菜花家吃饭。我来了个趁热打铁,宣示了我的决心。我们决定今年10 月 1 日结婚。”姚向东说着,朝徐凤霞羞涩地一笑。

  “祝贺!我会好好地给菜花送份礼。”徐凤霞把目光投向高高的报恩塔,忘记了此时自己的角色。

  “礼就免了!”姚向东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徐凤霞手里,恳求地说,“帮菜花办件事。”

  徐凤霞接过向东递过来的信,扫了一眼信封大红的落款“松林小学”,心里全明白了。她拆开信,掏出信笺。这是松林小学写给县政府修缮危房校舍的报告。徐凤霞把报告塞进信封,朝报恩塔走过去,边走边说:“主任放心,我会代表县政府去教育局协调。”

  “谢谢你!我代表菜花感谢你!我代表松林小学全体师生谢谢你!”姚向东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徐凤霞的手,不停地晃了晃。目光中对徐凤霞的真诚理解充满了谢意。

  太阳早已升上中天。徐凤霞带着满腔兴奋随姚向东登上毛峰山的报恩塔最高层,顺着回廊走了一圈,繁华的街市,连绵的群山,白绸带似的松江尽收眼底。两人的心里敞亮无比,精神为之一振。两人顺着狭窄的扶梯一步一步往下走,腿上很轻松,步子越迈越稳实。

  十九阳光灿烂地照耀在陵阳大道上,夏天的风吹在身上暖烘烘的。中午时分。陵阳街上,显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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