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叶总没想到小舅子与他谈得十分融洽,原本以为小舅子听到自己被撤换后会大闹一场,然而,那种不堪的局面却没有出现,小舅子显得心平气和。起初,叶总心里颇感诧异,暗自一寻思,终于悟出是他那句话起到了作用:即把集团公司中层管理层全部撤换了。

  中国人的骨子里就爱攀比,“宁肯大家无,不能一人有。”如果仅把小舅子一人撤换掉,而其他人的职位都不动,小舅子心里不平衡,肯定会当场“发威”的。不管怎么说,此时小舅子不吵不闹,叶总的家中安宁如常,就已经让叶总感到心满意足了。俩人谈话接近尾声时,叶总叮嘱小舅子:“长江,明天上午八点集团公司要召开员工大会,你务必去参加,别忘了咯!”

  齐长江问:“员工大会的内容是什么?”

  叶总道:“宣布中层管理人员任免名单呀。”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小舅子,“长江,你能不能代表退居二线的人在大会上讲话?”

  齐长江摇手道:“我嘴笨,不会说话,姐夫就不要让我上台出那个洋相啦!”

  叶总微笑道:“我给吴英打个电话,让她连夜准备一份发言稿,明天上午开会时你照稿子念就是了。”

  齐长江没有说话,叶总以为他已经默认了,便拿起手机给吴英打去电话,让她赶个夜车起草一份发言稿。稿子不要长,尽到意思就行了。

  作为办公室文员的吴英,临时加班写稿不是新鲜事。此时,尽管已经时间不早了,但既然老板亲自下达了任务,她也不便推辞,只好连夜赶写发言稿。吴英文笔很好,思路也很敏捷,不到一个钟头就完成了这篇发言稿。

  而此时,齐长江却已经回到自己的家里。若在往常,齐长江此时正坐在麻将桌旁,与麻友们全神贯注地搓麻将。今晚他却不能再去麻将室,一来时间太晚了,麻将室里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了。二来即使去搓麻将,也要搓到半夜三更才能回家,明天的员工大会就不能参加了。

  搓麻将上瘾的齐长江,此时就像“怀里揣着十五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显得心神不宁。一会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坐下来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会儿又躺到沙发上做冥思状。自从离婚后,妻子把女儿带走,齐长江就一直单身独居。但他很少呆在家里,大多数时间都泡在麻将室里。家,对于他来说,只是睡觉的地方,醒来时,他就感觉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有无形的东西,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

  ……

  齐长江折腾到半夜,才疲倦地睡去。次日天亮后,他起床、洗漱、整理衣着,对于自己的外表仪容,齐长江是比较讲究的。这与他长年跟着姐夫做销售工作有关,与客户打交道,衣着邋遢、仪容不堪,对方是懒得搭理的。反之,衣着鲜美、仪容丰盈,往往引起客户高看一眼。

  七点半钟,齐长江出门打车去集团公司总部。途中,他还让出租车司机在路旁的一处点心摊旁停住,买了一份早点,然后继续坐车。到了集团公司总部时,那份早点也被他在车上吃光了。下车后,齐长江付了车钱,将手中包裹点心的纸张和塑料袋扔到路旁的垃圾箱里。

  当齐长江上了总部的二楼时,只见各子公司的员工们在走廊上逛来逛去的,空气中充满了一片少见的噪杂声。齐长江径直走进会议室,此时,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其中有不少女员工,三五成群地坐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麻雀。男员工们有的在发呆,有的抽烟,有的在与人聊天。

  会议室大约二百多平米,装修比较豪华,靠背椅子也都嵌着皮垫子,漆得亮可鉴人。主席台上有两排座位,可安排二十多人就坐。而且,安排在主席台上就坐的人,待遇明显与台下的人不同,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只沏了茶的瓷杯,还摆放了一盒中华牌高档香烟。如果不抽烟,会议散后,这包香烟都属于此人。

  齐长江刚走进去,会议主持人李京就朝他招手:“齐经理,到主席台上来坐!”

  “我已经不是经理了!”齐长江一边嘟囔着,一边朝台下的空座位走过去。

  这时,李京跑过来,将齐长江一把拽过去,说:“齐经理,任免的中层干部都被安排在台上就坐嘛!”

  齐长江被拖拽到台上的一处空座位上,刚坐下,吴英走过来,递给他一张打印稿,说:“齐经理,这是您的发言稿,您先看一下。”

  齐长江接过那份吴英代笔的发言稿,低头看起来。

  一会,李京开始试扩音器,不断地朝扩音器吹着气,扩音器里发出“嘘嘘”的响声。李京调好音量,环视了一下会议室,说:“请大家都坐好,不要交头接耳,不要开小会!”喊了几声后,会议室的噪杂声响渐渐平息、消失,李京便宣布道:“大会正式开始!——请大家起立!”

  只见大家齐刷刷地站立起来,有人碰撞了面前的桌子,有人带倒了椅子,但一会便静寂下来。

  李京又宣布:“奏国歌!”

  在会议室隔壁的播音室负责音响的小郑,连忙开启了国歌录音磁带。摆放在会议室各个墙角落的大音箱里,传出庄严的国歌声。

  接下去,是叶总讲话,叶总在讲话中,指出了这次大会的会旨:任免集团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其实,大家在开会前就已经知道这次任免的名单了。叶总的讲话结束后,由李京宣布任免的名单。这时,会场上一片静寂,似乎连有人的喘息声都能清晰地听到。

  齐长江当然也凝神屏气地倾听着,当听到新来的业务员石雨被提拔担任集团公司财务科长时,他不由得惊诧地张大嘴巴。又听到小范被提拔担任销售公司经理时,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感到疼痛。虽然昨晚叶总已经把这件事向他通气了,而且当时他还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此时当着全公司员工的面宣布这件事情,他的感受就不同了。

  更让齐长江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当他听李京宣布:“陈忠林仍继续担任物业公司经理”,这件事无疑是当着大家的面狠狠地扇他一记耳光,他倏然站起,愤怒地指着叶总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正在惬意地抽着香烟的叶总,闻声扭头一看,见齐长江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珠被怒火燃烧得通红,知道这个小舅子确实火了。叶总诧异地看了看齐长江,下意识地问:“长江,你有什么要说?”

  齐长江重复道:“出去说!”

  叶总似乎明白出什么,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齐长江指着坐在不远处的陈忠林,一字一句地道:“他,凭什么继续当经理?您昨晚不是说集团公司中层管理人员全部撤换吗?”

  叶总对小舅子解释道:“物业公司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经理人选,等找到合适的经理人选后,再让忠林退下来,这样做不合适吗?”

  齐长江无言以对,但心里仍然堵得慌,鼻孔里哼了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朝桌子上顿了一下,离席而去。

  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都看到这一幕,也都听到齐长江与叶总争执的声音,霎那间,都面面相觑,气氛显得颇为尴尬。尤其是陈忠林,被齐长江不点名地说了一顿,更是觉得颜面扫地,但又无可奈何。

  员工大会虽然仍在进行着,坐在主席台上的人心情都变了,脸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这时,主持会议的李京发现齐长江走了,想起他还要在大会上发言,如果临时取消这一程序,会使员工们感到困惑。李京急中生智,干脆让工程科刘科长代表让贤的中层管理人员讲话。想到这里,他从原来齐长江坐着的桌旁拿起讲话稿,走到叶总面前,低声请示道:“叶总,下一个程序是退下来的中层干部代表讲话,现在齐长江走了,是不是换刘科长代替齐长江来讲话好不好?”

  叶总正板着脸为齐长江的事生闷气,此时听了李京的请示,没好气地回答道:“你看着办吧,不要事事都来问我!”

  李京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也不爽,但却无处去发泄。略定一定神,便忍了这口怨气,走到刘科长身旁,凑近他的耳边说:“刘科长,这篇讲话稿看来由您来念比较合适,请您待会儿上台念一下吧!”说完,担心会遭到刘科长拒绝,又软言软语地说,“刘科长,请您务必给集团公司全体员工留下一个想头,就当作给全体员工道个别吧!”

  刘科长是一位好人,心慈,此时听了李京后面的这句话,不忍心拒绝,虽然他知道自己是给负气而去的齐长江揩屁股,但李京这么低声下气地央求自己,也只好答允了。他一边朝李京点头,一边接过李京递过来的讲话稿,戴上老花镜阅读起讲话稿来。

  趁着这个空隙,李京赶忙凑近宣读大会程序的小戴面前,小声对他说:“你把程序调整一下,一是把齐长江代表让贤的中层领导讲话,改成刘科长代表讲话。二是把刘科长代表讲话朝后面推延两个程序,因为这段时间要给刘科长熟悉一遍讲话稿。”

  李京亲眼看到小戴拿笔在程序表上修改了,这才放心地离开小戴,又返回刘科长身边,用安慰的口吻对刘科长说:“刘科长,我已经让小戴把您发言的程序调整到后面,在您发言之前还有两个发言人的程序,您现在安心熟悉一下讲话稿吧!别着急哟!”

  “好!好!”刘科长向李京连连点头。

  大会在李京的安排下,顺利地结束了。虽然中途经历了齐长江与叶总争吵的变数,但经过李京的协调,仍然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李京临危不乱的协调能力,让在场的中层管理人员大为钦佩,连叶总也对他括目相看。

  然而,叶总万万没有想到,当会议结束后,他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刚在大办公桌后面坐下,准备重新沏一杯热茶享用时,忽然,只听门扇“砰砰”响了两声,显然是被人重重踢了两脚。叶总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轻蔑他的举动,正气愤时,只见门扇被踢开了,踢门的竟是小舅子齐长江!

  “你,你要干什么?”叶总盯着小舅子。此时,小舅子一脸怒气,目光像两柄闪迸寒意的刀尖向他插过来。

  “干什么?哼!”齐长江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自己知道!”

  “不就是让陈忠林暂时先当那个经理吗?”叶总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颤抖着嗓音,道,“你心胸也太狭窄了吧?我昨晚没有及时向你解释,你也犯不着这样气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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