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这辈子自打跟随当兵的父亲离开家乡后,很少回去,然而在她晚年的时候,却执意要回老家一次,非去不可,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回老家了,是代表她和去世的父亲一起回家告别的……”

母亲的话令我们子女很沉重,我们都知道,刚患过脑梗的母亲根本不适合如此长途跋涉,然而我们更懂得,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母亲完成这生命中最后的夙愿。

那是二零一六年五月的一个清晨,一早我和哥哥赶到母亲居住的养老院,接母亲返回久别的故乡,这是一种十分别样的心情,更是一种沉甸甸的重托。

一年前,我的久病的老父亲、一名共和国开国功臣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一直以来父亲那威武霸气的的军人形象永久地留在了我们子女心中,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心灵记忆,化作经典一幕。

十六岁参加新四军离开故乡的父亲心中一辈子都难以磨灭对故乡的一片深情。父亲生前常常和我们提起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那份故乡的亲情给我们子女留下了对故乡的无限遐想。

曾经陪父母回到他们那生生不息的故乡,一回到故乡,父亲就仿佛焕发了勃勃的青春,精神为之一振,人也换了一个崭新的面貌,那一幕是我从小到大记忆最深的一刻,铭记在心。

二零一五年八月三十一日,久病的父亲终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去追随他的老首长陈毅军长挥斥方遒,征战疆场了。

那是我们家族心中难以磨灭的痛楚,然而我们在悲痛之余依然为父亲高兴,毕竟父亲解脱了,他不需要再被病魔折磨了,他可以潇洒地回眸一笑,继续跟随一生钟爱的老首长陈毅元帅继续南征北战了,因此我们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和欣慰,由衷地说一声:敬爱的父亲,您一路走好!

转眼父亲已经走了整整一年有余了,母亲也在悲痛中度过了一生最煎熬的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然而母亲心中一直有一个坚定的心愿,珍藏在心间,冥冥之中永不放弃。

在共和国迎来六十七个华诞的前夜,母亲喃喃告诉我们,她要去故乡,带着父亲的遗愿和自己最后的心愿去久别的故乡,祭拜她和父亲的父母,也算是尽他们作为一份子女最后的孝心,也是把这份嘱托交到我们这一辈手里。

望着颤巍巍的母亲,我和哥哥无法拒接八十二岁的老母亲最后的请求,于是我们踏上了返乡的征途,驾车千里迢迢赶赴故乡,祭拜祖先,了却父亲临终前的最后遗愿

难得那天是一个朗朗的晴空,万里无云,我和哥哥接好母亲,驾车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按照导航的指引,我们沿着沈海高速驶离了上海,刚出上海就接到五叔的电话,询问情况,我告诉五叔已经出了上海了,驾驶仪表盘上显示全程442.5公里,预计需要五个多小时,显然这不是一次轻松的旅程。原本应该是我和哥哥轮流驾驶的,可是当我一摸口袋才发现,我的驾驶本竟然遗忘在我自己的车里了,我想只要不出事故和检查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哥哥却坚定地拒绝我无证驾驶,因此这一趟的长途驾驶的重任只能落到哥哥一个人身上了,叹息中只能怨自己考虑不周,哥哥却对我一挥手说:“照顾好母亲,我没问题的。”

不一会又陆续接到表弟文专和宝明的微信和短信,询问路程,心里涌动着故乡亲人的温情和深情,期盼着见面的那一刻。

为了让家乡的亲人及时了解我们的行程,我不断通过短信向五叔通报当前到达地点,然而热心的五叔依然不间断地打来电话询问,这时还是驾驶的哥哥提醒我:“五叔七十多岁了,他肯定不会看短信,你要多主动打电话通报消息。”

经哥哥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刚要打手机又响了,果然五叔电话又来了,他告诉我,远处盱眙的四叔也率全家赶来了,已经上路了,要求我们务必赶到家里一起吃午饭。

我们都感到家乡的亲人实在是太热情了,我四叔今年已经八十四岁了,听说我们从上海专程回乡祭祖,也兴致勃勃地赶来了。我和哥哥一算时间时间太紧,估计起码要到下午一点多才能到,再三请求五叔他们别等,我们在路上服务区可以用餐,这样大家都不费力。然而五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几大家人宁愿饿着肚子等我们,哥哥无奈只能加大油门提速行驶。

 

 (二)

 当手机导航显示还有60公里时,性急的五叔已经按耐不住了,和表弟文成驱车赶赴洪泽出口处等候。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下了高速后才知道这里还不是五叔等候我们的出口,还要沿洪泽湖高速再行驶四十公里才是洪泽县的下匝道,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五叔他们一直等下去,恳请五叔他们别等了,先回去吃饭,我们自己会找过来的。

我的恳求当然遭到五叔拒绝,他用毫无商量的口吻对我下达命令:“少废话,多少年来一次,还差这一会时间嘛,让你哥别着急,安全第一,我们等!”

哥哥又一次加大油门,飞一般向着越来越近的故乡奔驰。

终于到达了洪泽下匝道,一出口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车边站着两个人,我忙打开车窗大声招呼道:“五叔,让你久等了。”

七十二岁的五叔看上去依然精神爽朗,与我们握手后对车里的母亲说:“三姐欢迎你和姐夫回家乡来。”

母亲拉着五叔的手喃喃说:“是的,我陪你三哥一起回来啦。”

哥哥一看话题有些沉重,忙转移话题:“五叔,四叔他们到来吗?”

五叔高兴地说:“早到了,我转告了你们两个侄儿的意见,问四哥是否先开饭,你四叔坚决不同意。”

哥哥一看表说:“哟,已经一点过了,那我们快走吧。”

五叔一挥手说:“走走,回家去吃饭。”

我们跟着五叔的车后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望着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感慨我的老父亲没有见到这一天,我在心里默默地对父亲说:“父亲啊,我们陪母亲回家了,这是你一辈子都思念的故乡啊,您好好看一眼吧。”

汽车经过一幢高大的建筑群,哥哥兴奋地说:“这里就是我定的洪泽湖国际大酒店,看来地段不错嘛。”

话还没说完,汽车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停车场已经等候了好几位家乡的亲人,其中大多数去年陪同四叔、五叔来上海看望病重的父亲,因此已经很熟了。

一番寒暄后,我环顾四周问:“这地方发展的不错呀,和上海也没多少差别了。”

五叔自豪地说:“那是啊,爱民,现在我们这里是淮安市洪泽区了,这几年发展真的很快,生活提高了,所以你们要多回家看看。”

说完指着眼前的那一栋栋几十层高的建筑群告诉我:“我家就在住在楼上,是老家征地后安置到这里来的。”

我打量着四周的高楼大厦、商铺林立和车来车往的热闹景象,感慨地说:“是啊,现在家乡建设的这么好,可惜我父亲没有看到这一天,不然的话他肯定愿意留下来在这里养老。”

五叔深情地说:“那是,到哪儿也比不上故乡的一草一木啊,你父亲他在天上一定看的清清楚楚。”

说话间已经到了五叔家,电梯打开,走道里竟然挤满了迎接的人群,我一眼就看见八十四岁的四叔,那满头的白发,高大的身躯和笔挺的站姿,恍然间让我看到了父亲的影子,如今四叔已经是父亲这一代人中最长的老人了,在他前面的大伯、二伯和父亲都已经走了,我的眼睛有些模糊。

四叔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说:“三姐,我来迎接你和三哥了。”

母亲嘴唇动了动,我赶紧打岔说:“四叔啊,您老身体还这么好,真羡慕您。”

四叔点点头说:“嗯,我要争取活到九十岁以上,成为我们黄家最长寿的人,给后代做一个榜样。”

哥哥接过话题说:“不,四叔,我看您活到一百岁以上一点没问题啊。”

四叔精神矍铄地频频点头道:“好啊,就托大伙的福啦。”

走廊里笑声一片,五婶闻讯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哎呀,都站在走廊里干嘛,还不快进来吃饭,肚子都饿坏了。”

又吃到家乡的饭菜了,虽然是家里自己做的,没有高档的大鱼大肉,但是都是最新鲜的农家土菜,特别是又尝到了父亲身前最爱吃的豆腐圆子,让我忍不住差点动容。五叔很理解地不停往我们碗里夹豆腐圆子,安慰我说:“不光是豆腐圆子,还有用鲜活鱼做的鱼丸子,也非常鲜嫩滑口,慢慢吃。”

 

 (三)

 吃完这顿迟到的午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根据气象预报明天将有一天的大雨,于是五叔建议下午抓紧点,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祭祖活动一下子都走完。因为四位老人的坟墓都在原来农村老宅附近的田野边上,周围全部是狭小的乡间土路,一旦下雨别说是汽车,就是人也很难进去。

在五叔带领下,四叔的子女和我们一家三辆车驶向二十多公里外的黄集镇北郭村老宅基地。

对于北郭村这个名字我早已烂熟于心,因为这里是父亲童年出身和成长的地方,也是父亲参军走上革命道路的地方,这里见证了父亲这位当年的十六岁少年走上抗日前线的峥嵘岁月,凝结着父亲一生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和牵挂,我掏出手机找出父亲的照片,含泪看着,轻轻地对父亲说:“爸爸,咱回家了。”

汽车驶进一片农田中间的小路,我拼命在记忆中搜寻曾经陪同父亲来过的北郭村的影子,然而一点都没有找到。

记忆中的北郭村呈东西向形状,一条小河穿流而过,将村庄一分为二,村里的各家各户都是坐北朝南的坐落在一条三米宽的主干道北侧,公路的南侧是那条小河,河对岸还是成排成对的农家土宅,一座座小桥架设在河上,连通着南北东西。

那年我和哥哥陪同父母回到家乡,当汽车缓缓驶过村公路的时候,父亲透过车窗凝望着窗外的景象,嘴里喃喃道:“家乡变化不大呀,半个世纪了,很多地方都没变,家乡人民还没有过上好日子呀。”

汽车在路边停下,五叔指着周围一些被拆除的地基和散落的砖瓦心情沉重地告诉我们:“这里就是我们老家,原来你爷爷奶奶身前就在住在这里。”

我颇为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把北郭村全部拆掉搞成农田?”

五叔指着一望无垠的稻田说:“这里已经被规划成农业用地了,所以整个村庄全部被动迁了,我们也算是支援国家建设了。”

哥哥环顾四周问:“爷爷奶奶的墓地在哪里呀?”

五叔指着东面一片防护林说:“都在那里,当年村里人去世后统一都葬在这片林子下面了。”

顺着五叔的方向,在东面两三里路的地方,有一排高大的水杉树,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防风林带。在水杉树的下面隐约可见一座座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墓碑,而要到达墓地,没有其他路可走,必须穿过稻田的田埂小路,这对于已经八十二岁、年初刚患脑梗的母亲来说,显然有很大难度。

哥哥对母亲说:“妈你是不是就不要进去了,走过去路很远,也很难走,你病刚好,体力不行的。”

母亲没有片刻犹豫地说:“不行啊,我答应你爸的,这回就是回来祭祖的,这是你爸最后的心愿,也是我最后一次回来啦,我一定要进去给爸爸妈妈上上香,祭拜一下。”

母亲的话让我很伤感,然而这确实是事情,以母亲的年龄和身体恐怕不可能再回来了,我无语地架着母亲艰难地走在田埂上,高一脚底一脚的向墓区走去。

狭窄的田埂小道只能容下一人通过,我和哥哥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一路搀扶在年迈的母亲,经过艰难的路程,终于来到了爷爷奶奶的墓前。

哥哥将手里的鲜花恭敬地摆放墓前,点上香烛和纸钱,我们俩一起将母亲搀扶到前面。

母亲手持香烛给爷爷奶奶磕头,声音颤抖地说:“爸爸妈妈,我和国平回来看你们啦,保佑你们在这里都好啊……”

五叔赶紧示意我们将母亲带离这里,免得她过于激动。我搀扶着母亲往回走,然而在进来的路上消耗掉全部力气的母亲,已经走不动了,能够走进来全凭意志力了,现在她的心愿实现了,人一下子松弛了,她再也走不动了。

 

(四)

 我半搀半抱着母亲沉重的身体,几乎是一步步挪动着向前迈步,每走几步我和母亲都大口喘气,母亲双腿还在不断颤抖,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深怕在母亲因极度疲劳引发心脏或脑梗病,那就麻烦了。我紧张地朝远处走来的哥哥他们张望,母亲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轻轻摆摆手,示意继续走,我只好架着母亲走两步歇一歇。后面的哥哥发现了,一路小跑过来,和我一起把母亲架出了小道,送上了汽车休息,这时我们哥俩才上舒一口气。

上车后才发现,母亲额头上全是汗,脸上微微发白,哥哥赶忙打开空调,我为母亲擦去头上的汗珠。

下一站是去母亲的老家淮阴和平镇前左村祭拜母亲的爸爸妈妈,也是我的外公外婆,这时三舅林山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在村口等候。

提起三舅我特别亲切,早年三舅也曾经是一名军人,记忆中从小时候起,和三舅在一起的时候最多,也最亲。如今比母亲年长的大舅和二舅都已经离开了,三舅是我唯一的亲舅舅了,上一次见到三舅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三舅也和五叔一样那年也已经七十二岁了,但是听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应该身体很好。

车行驶了二十分钟后,在路边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在前面带路的五叔一眼认定:“这是你三舅”,哥哥赶紧将车打弯来到三舅身边,我伸出头喊道:“三舅,你好啊。”

二十年没见了,三舅依然不老,还是那么精神爽朗,他上前对我们挥挥手,上了停靠在路边的车在前面带路。

相比父亲的已经被拆迁的北郭村来说,前左村还是完整的农村模样,比起二十年前这里也早已旧貌换新颜了,一座座农家小院整齐排列,一个个两层楼的砖瓦房各具特色,不少人家门前还停着轿车。

小时候因自然灾害和响应国家号召,曾经两次被父母送回老家的哥哥感慨道:“哎,现在农村一点不差,和小时候比起来完全变了,发展的真快。”

汽车停靠在一个院落里,三舅和我们哥俩亲切握手,三舅指着旁边的河流问哥哥:“还记得这条河吗?”

哥哥点头道:“记得,记得,我跟你在这里游过泳的。”

母亲因为刚才耗尽了全部体力,坐在车里无法下车了,三舅上前与母亲握手,向母亲问好。

母亲紧紧地握着三舅的手一直不放,五叔向三舅建议,母亲就不要再进去祭祖了,就让两个外孙代表了,三舅点头赞同。

我们在三舅和表弟保明带领下,沿着河边小路,来到设在农村田埂边的墓地。

这路的墓地显得更加荒凉,四周长满了青草,三个土堆的坟堆散落在其中,三舅指着最右边的的我们说:“这里是你外公外婆的坟墓。”,又指着中间和左边的坟墓说:“这里分别埋葬着你二舅和三舅妈。”

面对如此凄凉的景象,我和哥哥嘘唏不已,哥哥问三舅:“为什么不好好弄一弄,把墓地搞的好一些。”

表弟保明叹口气说:“我早就提过了,要把外公外婆、我二舅还有我妈的墓地重新建设一下,可是我爹……”

三舅摆手示意说:“等我走了以后再说吧,只要你有这个孝心就行了。”

三舅话令我们心酸,我和哥哥摆好鲜花和香烛,点燃纸钱,祈祷先辈们在这里安息,享受国泰民安的好年华,默默为四位老人祈祷和祝福。

这一天实在是够忙碌的,从上海出发,行程四百多公里,到达家乡后,匆匆吃完午饭就接连跑了两个地方,一口气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墓地都祭拜了,这时才感觉很十分疲乏,尤其是哥哥,开了一整天的车,真不容易,望着一脸疲倦的哥哥,我不禁有些自责。

 

(五)

 回到洪泽县城,哦不,现在是洪泽区政府所在地,已经接近四点了,五叔嘱咐我们哥俩:“送你妈回宾馆好好休息一下,五点半我们就在你们住的酒店安排晚宴,到时候我把凡是能够请到的黄家人都请来,这一大家多少年没在一起大团圆了,太难得了。”

我一听心里发毛,忙问:“五叔啊,这一大家有多少人啊?”

五叔一挥手说:“也就三十多个。”

我的妈呀,那么多人啊,这晚上要是喝起酒来不就惨了吗?我越想越怕。

哥哥一语双关地安慰我:“你放心,五叔是不会把咱俩搞趴下的,要不咋是咱亲叔叔呢。”

五叔嘿嘿笑着,用手指着哥哥说:“你这是将我的军呐。”

在场的人都笑了。

五点半我们陪着母亲来到二楼的宴会大厅,按照预定的包房找到房间,一看不对呀,右面的一个大包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足足有几十人之多,我一看全都不认识,转身要问服务员,这是里面迎出几个人热情地冲我喊着:“二哥好,没错,我们都是老黄家的人。”

所有的人都起身和我们热情地打招呼,气氛相当热烈。

五叔五婶来了,后面跟着四叔四婶,大姨妈也来了,还有不少看上去年纪比我们都大的人,也不太认识,还是五叔一一给我们介绍。

我们在对面的包房入座后,母亲疑惑地望着整整两大包房的人问:“这些都是我们老家的人吗?我一个也不认识嘛。”

哥哥赶紧打岔道:“认识的,您年纪大了,又生过脑梗病,忘记了是吧?”

母亲缓缓点点头,五叔来到母亲身边安慰说:“三姐,老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人丁兴旺啊,欢迎你经常来走一走,住一住,看一看,这样保管你的身体越来越好,健康长寿。”

满屋的人都发出欢快地笑声,五叔端着酒杯高声说:“来,欢迎我三哥、三姐还有两个外甥回家,我们为了祖先,为了已经去世的先人,为了老黄大家族的兴旺发达干杯!”

呵,不愧是当年的校长出身,依然有着乡领导干部的气派,这就是我的五叔,父亲家兄妹五人中最年轻的叔叔。

我望着四叔和五叔那与父亲颇为相似的身材和脸庞,恍然间看到父亲的身影,禁不住眼睛有些湿润。

星期天早上一起床,打开窗帘一看,果然是倾盆大雨,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下个不停,不禁感概昨天五叔的正确决策,虽说昨天一天的行程很辛苦,但是实在是非常明智的决策,不然今天的大雨以昨天的墓地情况来看,根本无法成行。

早饭后五叔又来宾馆看望我们,让我们好好休息休息,吃过午饭再走。

按照行程,今天要去母亲的家族走走,三舅告诉我们,现在母亲他们这一辈的老人或已经离世了,或者已经无法行动了,只有他和儿子保明和一些年轻的后辈在淮阴市里做生意,让我们去淮阴走一走,看一看。

中午我们和四叔、五叔两家一起共进午餐,席间,精神矍铄的四叔盛情邀请我们有机会一定要去他的盱眙县看看,哥哥握着四叔的手说:“看到你身体这么硬朗,我们真羡慕,来日方长,我们有空一定常回来看看。”

心急的四叔一拍大腿说:“不如吃完午饭你们跟我回盱眙吧,明天再去你舅舅那里,反正都来了也不差一天功夫。”我们再三告诉四叔,母亲居住的养老院医生只准许的三天假,携带的药品也只有三天的,这才做通了四叔的工作。

  临行前,四叔拉着母亲的手说:“三姐,我三哥走啦,但是老家的亲戚还在,常回来走走,把身体养好,这样我三哥才会安心啊。”

一旁的五叔乐呵呵地调侃说:“瞧瞧,到底是当过公社书记的领导干部,水平就是不一样啊。”一席话把大伙都逗乐了。

 

 (六)

 告别了四叔和五叔全家,我们离开了有着浓浓亲情的洪泽区,驶向现在被改为淮安市清江浦区的三舅那里。

家乡的巨变一直是我们无比感概的,一路所见到的农村和城市到处都呈现出勃勃的生机,令我们欣喜不已。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清江浦区,在下匝道口见到了等待的表弟保明,在他的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家颇具规模的五金建材商店,三舅已经在门口迎候。

保明告诉我们,如今的清江浦区就是原来的淮阴市,历史上曾经叫清江市,当年的新四军军部曾经在这里驻扎过。

说着保明望着我们说:“我大姑父当年是不是就在军部当新四军呀?”

我肯定地点头回答:“是的,他是新四军军部特务团的警卫战士。”

保明脸上挂满了敬佩的神色,他缓缓地说:“这次淮安市重新划分的所辖管区,我们淮阴市现在改叫清江浦区,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恢复和纪念当年的清江市的历史,浦是因为原来这里曾经是淮阴市的青浦区,把二者结合起来了。”

三舅拍着我的肩自豪地说:“我们现在总理的家乡人啦,你们也是的。”

我品味着三舅的话,为自己的祖籍是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的故乡人而无比自豪。

在三舅和保明的带领下,我们参观了商店,保明告诉我们,这家店铺已经开了十多年了,生意一直很稳定。随后他又领我们去另一家从事房产中介的店铺,那里也是他经营的。谈话间不时有伙计前来请示保明有关生意上的事情,他都干净利索地处理了,显得游润有余。

哥哥赞誉道:“保明不简单嘛,多种经营,管理的井然有序。”

保明嘿嘿笑着说:“没办法,都是让生活逼出来的。我们在农村条件差,我爹他们那一代过的日子太苦了,我也是不甘心重新走他们的老路啊,能够混混日子吧。”

我和哥哥看着保明的干练样子,都非常高兴,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来上海打工学徒的情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他早已退去了青涩和内向,变得更加干练和沉稳,俨然成为左家第二代的后起之秀,让人刮目相看。

晚饭时,除了三舅以外,来的都是比我们年轻的后生们,三舅给我们介绍,这里有大舅的两个孙子,还有二舅家的后辈,如今这些有着血脉的兄弟姐妹,正在联手打造属于他们这一代的幸福生活。和他们相比,别说是母亲和三舅了,就连我和哥哥已经属于长辈了,感叹时光的不留情,更感概岁月已经把这些比我们小十几岁、甚至更多的年轻人锻造的充满自信和睿智,我想外公外婆,还有大舅、二舅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乐开花的。

第三天早晨,依然下着雨,保明和弟媳又来送行了,他们开车带路,一直把我们送到京沪高速路口,才依依不舍地与我们握别。

刚上高速公里,五叔和三舅陆续打来电话,再三嘱咐我们有空常回家走走,照顾好母亲,让我和哥哥一再感动着。

短短的两天行程匆匆而过,然而故乡的一草一木连同故乡亲人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中,我看着手机里父亲身穿军装的威武身姿轻轻地说:“父亲,我们陪母亲一起回家祭祖探亲了,以后我们还会带着您和母亲常回来看看的,您就放心吧。”

如今,母亲也走了,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那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回到故乡,而且是带着父亲对家乡深深的眷恋回去的。然而这一趟母亲的故乡行,用尽了她生命最后的能量,从这以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终在2019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离开了我们,去追寻父亲的脚步。而这一次母亲用生命之源换来的最后故乡行,确是她心愿所在,我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走的没有遗憾,她带着欣慰的笑容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茫茫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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