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香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她感到倒霉的事儿似乎已经过去了。不顺的坎儿迈过去了。现在是心想事成。想桃花,桃花带着卫国从深圳回到鱼头村。菜花去陵阳城里送葡萄,其实这也是少香想让菜花与向东有个接触的机会。想不到,桃花卫国前脚到,没过半个时辰,菜花回来了。姐妹仨团圆了,当妈的当然高兴。再看着桃花、卫国那身打扮,光鲜亮丽,这辈子还真没有见过儿女们穿着这么光鲜。

  胡少香高兴。她快步走到厨房,把蛋罐拎到灶台上,锅里水烧得半开后,一口气打了十只鸡蛋。她拿出过年炸的米花每人碗里抓了一把,做了香喷喷的米花蛋茶。姐妹仨一人两只鸡蛋,她自己不吃,剩下的四只全盛到一只大瓷碗里。

  胡少香把装着四只鸡蛋的米花蛋茶放到卫国面前,热情地说:“卫国,快趁热吃!”

  卫国把米花蛋茶碗往菜花面前一推说:“菜花赶路刚回来,姐先来。”

  菜花用手一挡,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脸上堆着笑容:“卫国,你先吃,我不饿。”菜花从卫国的脸上看到了爱国的影子,又从爱国的影子中想到了向东,想到徐凤霞写给姚向东的那封信,心里一沉,但很快冷静下来。既然已经放下了,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也许,婚姻就是缘分。看看桃花,再看看卫国,当初两人说走就走,现在可是天生的一对。

  卫国拿起筷子,朝桃花笑笑。这当儿,胡少香又端来两碗,在桃花和菜花面前各放一碗说:“菜花,陪桃花、卫国先吃,杏花的马上端来。”杏花一听,跟着妈妈到厨房去了。

  朱卫国夹起一只荷包蛋,咬了一口,还未完全凝固的蛋黄糖丝似的往下坠。

  菜花招呼桃花一起吃米花蛋茶。

  杏花端着碗,来到菜花身边坐下来。

  胡少香空着两只手,坐到桌角边上,掩饰不住喜悦的目光注视着大家。

  卫国再夹第二个蛋时,见胡少香没有吃米花蛋茶,再看看自己碗里是四只鸡蛋,心里刹那间明白了。朱卫国心头一暖,夹起第二只鸡蛋,诙谐地说:“我多吃多占了!”

  杏花挺懂事,把米花蛋茶推到母亲面前,说:“我还未动筷子,你吃一只,我吃一只!”

  菜花、桃花急了:“妈,你这是省蛋待客呀!”姐妹俩知道刚动过筷子的碗,夹给母亲不太好,于是几乎同时站起身说:“我去厨房给妈做去!”

  胡少香急了,两只手抄起围裙,下意识地揉揉围裙下摆说:“好,我自己去做!”说着,站起身把蛋茶碗朝杏花面前一推:“杏花,听话,陪哥哥、姐姐先吃。”

  山野的风带着初夏的清香味儿从窗户吹进来,又从门口吹出去,带来丝丝凉爽。

  大家开开心心,吃完米花蛋茶。胡少香收拾完桌子,又摆上两串鲜亮发紫的葡萄。大家边品尝葡萄边聊起来。

  桃花走出鱼头村,一晃三年。南方的深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几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此刻的桃花一张开嘴,就兴奋地说开了。像收音机装上了磁带,按下了开关,收也收不住了。菜花、杏花还有母亲少香都把羡慕的目光落到桃花身上。

  卫国不说话,脸上露出发自内心有些得意的笑容。深圳就是深圳,山沟就是山沟,这是没法比的。卫国也有自己的打算,再奋斗几年,兜里的钱多了,让爸妈,还有菜花杏花都去深圳,让大家都过上舒服的好日子。

  卫国不说话,他让桃花放开说。他要让桃花把深圳那边迷人的地方都说出来,让大家都羡慕、喜欢。

  桃花说得眉飞色舞。

  “深圳男女青年打扮可时髦了。长发、油头、蛤蟆镜、白衬衫、蝙蝠衫、霹雳服、喇叭裤、擦得锃亮的中跟皮鞋,这可是深圳那边帅小伙的标准装备。”说到这里,桃花用手指了指卫国说,“你们看到卫国以为是有钱人了,以为这身打扮最时髦了。其实,在深圳大街上走的小伙子们,哪个不是卫国这身打扮。没有一套西服,上街逛是走不出去的。”

  听到这里,朱卫国哈哈大笑,从长条凳子站起来,指着桃花对菜花、杏花说:“桃花在深圳最保守了。去了一年,让她去烫头,她死活不肯去。这身花连衣裙去年就买了,在家里常常试来试去,还穿上连衣裙在小客厅里来回走步子,就是不肯走出大门去。”说到这里,卫国有些自责地说:“说到底,还是怨我,兜里瘪,刚去打工混个肚子饱没问题,但想潇洒一下,兜里有些慌。不过,从去年下半年,我也包下小工程,也请一些工人一块去做活,这样,兜里钱多起来了。

  今年,我正式当了项目部经理,这次回来就是招工的。也就是当个项目部经理,请老板吃饭,桃花穿上了这件连衣裙。”

  桃花羞涩地笑了。

  菜花望着桃花与卫国这对幸福的人儿,心里由衷地高兴。妹子过上了好日子,当姐的咋能不开心呢。菜花心里的不愉快全抛开了,目光盯着桃花身上的花格子连衣裙,伸手摸了摸衣摆说:“桃花,你穿上这件连衣裙,真美!”

  “你不穿连衣裙也很美!”桃花笑笑说,“深圳那里人时兴打扮。

  白天拼命干活,晚上拼命去玩。而且玩的花样很多。跳舞的,打保龄球的,吃烧烤火锅的,不到半夜不回家睡觉。”

  朱卫国打断桃花的话头,坐到长条板凳上问菜花:“陵阳城里有歌舞厅吗?”

  “好像没有。”菜花说着,皱起眉头想了想,“陵阳城里有一家电影院。可以坐在木头椅子上看电影。”

  “落后!真落后!”朱卫国说,“深圳可热闹了。大街上不是商场,就是饭店,一条街上有好几家歌舞厅。”

  菜花听了,有些不解,脱口说道:“唱歌就唱歌,都集中到一个厅里干什么!”

  “外行!”朱卫国哈哈笑了起来,又诡秘地瞅了桃花一眼对菜花说,“姐,不光唱歌,那里好玩着呢!都是少男少女,用我们山里人的话说,就是少男少女会疯。桃花,我说给你姐、妹子听听,新鲜事物好奇,也让她们共享。”

  “说说,不妨事儿。”桃花见姐充满好奇,朝卫国笑笑。

  朱卫国津津有味地说开了:“歌舞厅,是从香港传到深圳来的。

  深圳改革开放了。开放了,青年人爱时髦。特别是全国各地来到深圳的男男女女。白天忙着干活儿,在深圳那儿挣的钱也多。晚上没事儿,歌舞厅成了去深圳少男少女们炙手可热的娱乐场所。我和桃花刚去深圳,看到不少同事下了班去歌舞厅跳舞,感到好奇,甚至还有些担心。里面灯红酒绿,花花绿绿的,那音乐的声音也似乎是没有吃饱饭的人唱出来的。不是张开喉咙吼出来,而是从喉咙深处哼出来的旋律,低沉沉的,软绵绵的。人到里面会变坏。后来,在深圳混熟了,我和桃花总感到人在深圳闯荡几年下来,连歌舞厅都没有认真地玩一把,将来回到鱼头村,回到松林大队山沟里,跟乡亲们没有话说。有一天晚上,我和桃花去了趟歌舞厅。真是开了眼界。”

  “记得很清楚,入口处有人收钱卖票,门厅负责检查票盖章。穿过一段不长不短灯光暗淡的走廊,便看到中央的大舞池,舞池两边有些卡座和散座。舞厅上面是小舞台,是唱歌和领舞用的,侧面有个酒吧台和点歌台。点歌是按曲收费,吧台售卖酒水零食。台上唱歌,台下跳舞。夜灯初上,歌舞厅里飘荡着含情脉脉的曲调、激昂奔放的的士高,闪现着激情的迪斯科步伐、优雅的国际舞姿,人们唱着跳着欢愉着。当然,老板会不失时机地黑灯,方便恋爱中的少男少女亲密接触。”

  听到这句话,菜花心里一愣。已经放下的事情又缓缓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想到了姚向东,想到了徐凤霞写给姚向东的那封信,脸上的期盼和好奇渐渐消失了。

  桃花注视着姐姐脸上的细微变化,心里想:自己和卫国在深圳这么好的地方,看到这么多的文化新潮,姐姐在山沟里……桃花没有想下去,打断朱卫国的话头说:“卫国,给妈妈和姐姐妹妹的礼品呢?快拿出来看。”

  “看,只顾吹牛了,忘了。”朱卫国说着,走到房间里拎出一只大皮箱,摆在桌子上打开。桃花首先拿出一条羊毛围巾递给母亲,然后又从箱子里取出两件连衣裙,一件鹅黄色,一件浅红色。桃花分别递给菜花和杏花说:“这颜色不知道是否喜欢?”

  菜花接过鹅黄色连衣裙,抖开欣赏着:“漂亮,就是太艳了,穿不出去!”

  杏花接过浅红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画着,满意地笑笑:“太漂亮了!哇喜欢!谢谢姐姐!谢谢姐夫!”杏花性格直爽,人小但挺大方。

  桃花愣了下,疑惑地朝杏花笑笑:“姐夫?”

  一家人欢快地笑了。

  两只燕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窗户飞进屋里,在屋梁上绕两圈,又从窗户飞出去,飞向山坡后面的密密绿绿的竹林深处,留下一片叽叽喳喳的欢快叫声。

  天上的云朵似乎少了。灿烂的太阳光照进屋子里,屋里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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