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菜花接完姚向东的长途电话,走出办公室,直奔教室。

  她的步子轻松多了。从电话中听到向东那焦急的语气,菜花有些着急。但碍于当时在办公室,几个同事看上去在埋头改作业,其实都在竖着耳朵听呢!自己与父亲天坑救人的事儿整个松林大队都知道。自己能到松林小学来当个民办教师,大家也知道是自己的干哥哥帮的忙。干哥哥自从天坑被救,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应验了。姚向东先是考上大学,后来是分配到城里县衙门里当官。现在当上县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还是个主持。反正松林大队的乡邻乡亲都知道,自己的干哥哥在城里当上大官了。菜花是个沉得住气、懂事的人,她知道此刻的姚向东肯定是看到自己的留言,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要不然,不会一上班就给自己挂长途电话。他是要解释,他这是担心自己。但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不能在同事中传开来。无论向东爱自己还是爱凤霞,这可是向东的自由。反正向东周六来松林考察学校危房,到时自己会把留言上的话再说一遍,我不能让干哥哥为难。想归想,菜花心里清楚,这几年来向东哥已经在自己的300心灵深处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菜花来到二(一)班教室门口。周主任丢下课本,朝菜花迎上来:“钱老师,电话接到啦?”

  “是向东。”

  “怎么这么快?”

  “长途电话,费用贵着呢!”

  “噢!明白!明白!”周主任意味深长地笑笑。

  “周主任,向东哥周六来看危房,让我告知你!”

  “你没有代学校谢谢他?”

  “说了!放心,他有个同学在县教育局当副局长,他能说上话。”

  “我先走,你上课!也谢谢钱老师!”

  钱菜花知道,自己来到松林小学当民办教师,校长和周主任很给自己面子。其实,菜花明白他们这是看在向东的面子上。想到这里,菜花想到昨天上午在向东宿舍里看到的凤霞那封信,心里涌起一股酸楚的滋味。

  日头升上中天,洒下一片灿灿的光亮。

  菜花吃过午饭,一个人来到学校西边的那片小树林。穿过竹林是一片长满荆棘的山岗。荆棘丛中不时冒出一两块光溜溜的沙砾石头,有大有小,有模有样。在靠山岗的边边上有一块石头,像不太规则的长条板凳。条石很长,一溜坐上七八个人不挤。春天或秋天,天气宜人,教师们中午休息,往往会三五成群地来到石岗上,在条石上坐下来,俯视着松林小学的全貌,心情轻松地聊天。荆棘树草丛里不时会飞起一些羽毛艳丽的鸟雀,偶尔也会蹿出一两只灰茸茸的兔子,刹那间就在灌木草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来的人多了,这山岗因条石出了名。大家都叫条石岗,也有叫条石坡的。条石的东西各有一棵老榆树,枝繁叶茂,像两把巨型的遮阳伞。

  太阳升上中天。雪白的棉絮般的云朵在蔚蓝的天空中飘飞,不时在绿碧碧的荆棘草丛上投下一片一片的阴影。钱菜花来到条石边,在条石的中间坐下来,目光俯视,松林小学全貌尽收眼底。

  松林小学位于黑鱼湖的尾部。这里有一片十几亩地的山坪,四周是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山岗。山岗上一簇簇的翠绿色的竹林,一片片绿油油的马尾松。学校大门正对着黑鱼湖的尾巴。沿着黑鱼湖边有一条土石公路一直通到学校大门口。学校建于“大跃进”年代。依着山坡像四合院围墙似的教室,每个拐角口有一条不太宽的小路通往山岗。沿山坡全部是用大大小小的山石驳坡。有一条很宽的石砌下水渠一直通往黑鱼湖。学校建起来二十多年,至今没有维修过。学校打了几个报告给县教育局,但都是石沉大海。松林大队虽然没有钱,但有的是人。朱红旗支书经常会带着村民上山砍树采石,但只能墙坏补墙,屋漏补屋。操场上的巴根草长得茂盛,绿茵茵的一片草地很松软,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绿地毯。操场的东边有两个树干做的投篮架,西边是一溜石砌的乒乓球桌。钱菜花望着这山沟里破败的小学,一阵心酸。自己在这里读了六年小学,当时挺愉快的。后来认识了姚向东,到松江镇上去读了高中,又去县城转了几转。想不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钱菜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的眼前又浮现出徐凤霞给姚向东那简短的信。菜花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黑鱼湖面上,思绪回到昨天上午看到徐凤霞给向东信笺上的那几行字:

        向东哥:我爱你的谦虚待人,爱你的聪明才华,更爱你的奋发斗志。

                 吻你!

                                   凤霞

      钱菜花想到这里为当时的失态感到有些可笑。好在向东不在跟前,好在自己很快清醒过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时,菜花看到吻你二字时,头脑里轰的一声,像汽油桶里丢了一根火柴。菜花当时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愤愤地想:好你个姚向东,想不到你长着两副面孔。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感激你。我从心里感受到你姚向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我钱菜花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知道大恩不言谢,更不能让你向东以身相许。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我们父女救上来的人会成为乘龙快婿。我是个山里妹子,长得还算过得去。有人打着我的主意。朱红旗的儿子朱爱国他是想着我的,要不是节外生枝,要不是严打,也许我和朱爱国早已成了一家人。真是那样姚向东就是我的干哥哥,是我的好哥哥。可是,命运总是不尽如人意,命运会捉弄人。我推来推去,竟然没有推掉。你向东一片诚心,什么暖心的话都说了,什么感人的事都做了。我一个山里妹子,又没读过大学,还有什么架子好摆,只好顺命。母亲高兴,远在深圳的二妹子,还有家里的三妹子杏花都满意,我心里也有些兴奋。前段时间,你姚向东又托人帮我找了份民办教师的工作,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是,你这个姚向东,居然脚踏两只船。不管徐凤霞与姚向东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这个徐凤霞把“吻你”两个字都写上了,还能说什么呢?菜花当时把徐凤霞的信笺往地上一掼,站起身,拎起那放在灶台上的篾篮子,转身就往门口走。她心里发誓:再不到陵阳城里去,再不想见到姚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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