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夏的傍晚,太阳刚下山。

  从嘉陵江上吹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强劲。飕飕的风沉浸着爽人的凉气,夹着新生的绿叶和初开的花儿的清香飘到机关大院里,又从窗缝隙中透进姚向东的宿舍。

  清香味儿闻起来让人无比地愉悦。此刻,姚向东随县委副书记刘立平去基层乡镇调研刚回来。他包还未放下,眼睛朝厨房瞅了一眼,看到厨房灶台上的面盆里红彤彤有些发紫的葡萄,心里一愣:菜花过来了?肯定是菜花,她有自己宿舍的钥匙。

  姚向东把包往桌子上一丢,走到厨房灶台边,随手拎起一串沉甸甸、红艳艳泛着荧光的葡萄串,咂咂嘴:多诱人!肯定是菜花送来的。

  姚向东顺手扭下一颗葡萄,连洗都未洗,顺手丢进嘴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咀嚼起来,鲜鲜甜甜的滋味瞬间浸满了口腔,一直甜到心头。姚向东下意识地环视一下宿舍,似乎在寻找菜花的影子。但姚向东心里清楚,今天菜花送葡萄过来扑了空,真对不起她。自己一早就随刘副书记下乡调研,她上午来没有见到自己肯定很失望。这些日子,由于自己的主动,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了,菜花心中自卑的那道感情栅栏也渐渐地拆除了。姚向东心里明白,自己这条命是钱家父女283给的,这个恩情拿什么也还不清。特别是近几年钱菜花遇到了很多难处和挫折,姚向东的心里特别难受。好在这一切似乎都要过去了。自己的真诚打动了菜花凉冰冰的心。今天送葡萄来,葡萄不值钱,但那么远的山路不好走。坐在公共汽车上颠簸得厉害,人不好受。这可是菜花的一片心。偏偏事情不凑巧,让菜花扑了个空。

  姚向东很懊恼,没能与菜花见上一面。因为自己的心里也藏着许多事儿,他想把自己心窝里的话全掏出来。他知道菜花是山里妹子,心地善良,纯朴,脾气也执拗。最近,自己碰到的事儿必须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让她相信自己会处理好情感上的事儿。姚向东要明明白白地告诉钱菜花:自己的心里只有菜花!

  说句实在话,就在姚向东与钱菜花热恋的这关键当儿,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县政府办公室的秘书徐凤霞爱上了姚向东。都是二十多岁的少男少女,谁爱上谁都是正常的事儿。问题是这个徐凤霞有点特殊,她是行署组织部长的女儿,既是大学生,人又聪明漂亮,而且性格爽朗,爱起来一点也不含蓄。倒是姚向东心里有鬼似的很不自然,像个大姑娘似的腼腆,说起话来有点吞吞吐吐的。这不怪姚向东,姚向东心里已经有了人。菜花是山里妹子,虽然没上过大学,没见过世面,但菜花救过自己的命。虽然菜花有自知之明,在两人的关系上总是哥妹相称,自觉不自觉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姚向东主动,主动到想尽了一切办法。现在姚向东总算拉近了与菜花的距离,这半道上冒出个徐凤霞。徐凤霞的父亲徐立银与县委刘立平副书记曾共过事。

  今天去基层乡镇调研,刘立平旁敲侧击,或明或暗地说到了徐凤霞。

  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刘副书记的话中之意。坦率地讲,徐凤霞的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强,要让姚向东推辞这事儿,会让刘立平副书记下不了台,自己也找不出理儿。要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中人菜花,这个时候把菜花说出来似乎也不妥当。姚向东想来想去,反复权衡。自己现在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还是个“主持”,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刘副书记得罪了。虽然不知道刘副书记会怎么想,但刘副书记说到徐凤霞,也是为我好,也是高看了自己。姚向东想来想去,只好来了个缓兵之284计,刘副书记说到徐凤霞时,姚向东总是腼腆地红着脸笑笑,显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不置可否。

  姚向东装出来的害羞样子,反而歪打正着。刘副书记见了心里似乎有了底。刘副书记想当然地认为,凭着徐凤霞的人品条件配上姚向东的智慧才华,那可绝对是龙凤配。这两人的好事看来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笃定!徐凤霞的父亲徐立银部长过去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老领导,老领导的事当然只能办成,不能办砸。

  刘副书记心里高兴。

  姚向东心里紧张。

  姚向东心里最担心的是菜花。菜花是个纯朴的山里妹子,把自己从天坑里救出来,但钱菜花和她爸爸从不把这事儿摆在心里。两家关系处得密切,主要还是姚家主动。这些日子菜花经历了不少常人难以忍受的挫折和磨难。朱爱国酒后猥亵被“严打”、父亲钱正南工伤去世、菜花考大学又榜上无名。这些磨难,不是一般农家少女能承受的。姚向东出于感恩或者出于同情,用一颗滚烫的心去温暖菜花。好不容易让钱菜花从阴影里渐渐走出来,好不容易悄悄地拆除了钱菜花挡在姚向东面前的篱笆。这个时候,冒出个徐凤霞。钱菜花要知道这事,钱菜花能承受得了?这是多大的压力。不能让钱菜花再承受那心灵的痛苦了。姚向东想好了:一是要保密;二是尽快妥善处理好与徐凤霞的感情纠葛,不能得罪刘立平副书记。刘副书记可是一片好心。

  说归说,想归想,但姚向东心里清楚,这是一件湿手拌米粉十分棘手的事。窗外,飘进来一阵凉风,他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想起办公桌抽屉里的信,心里一惊。徐凤霞的来信还在抽屉里。姚向东快步走到办公桌旁,瞅见桌边纸篓里自己扔了不少写了字的纸团。钱菜花上午送葡萄,已经顺便把宿舍的卫生打扫了。她没有把纸篓里垃圾倒掉?菜花是个细心的山里妹子,她不会轻易地把纸篓里的纸团扔掉的,她一定会展开来看。要是展开来一看,那就糟糕了。姚向东从厨房大跨几步来到客厅的办公桌旁后,目光落在纸篓里,他看到了纸篓里的纸团,心放了下来。但目光朝办公桌上一扫,刚放下来的心又刹那间悬了起来。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办公桌的抽屉。姚向东知道,抽屉里有徐凤霞的来信。想到这里,姚向东浑身惊得起了鸡皮疙瘩:要是钱菜花抹桌子,把抽屉打开,看见徐凤霞的那封信……

  想到这里,姚向东的脑子嗡的一声,血压也似乎在瞬间高上来,视线有点模糊,额头上渗出了密密匝匝的汗珠子。姚向东左手撑着办公桌面,右手急切地伸过去拉开抽屉,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把钥匙,钥匙下面是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信笺,上面写满了字。姚向东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把熟悉的钥匙,轻轻地丢在桌面上。他展开那张搓揉过的信笺,上面写满了他熟悉的字,这是菜花写给自己的留言。姚向东再往抽屉一看,徐凤霞写给自己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姚向东心里明白了:菜花什么都知道了。

  姚向东双手捏着皱巴巴的信笺,目光盯着信笺上的字迹,轻声地读出了声,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溢出来,一滴一滴泪珠掉在信笺上。

  信笺上留下一个一个黄豆大的湿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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