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菜花转身刚跨出一步,迎面急匆匆地走过来一名服务员,一手拎着一个擦得亮晶晶的马灯。灯来了,钱菜花只好停住步子。菜花拦住服务员,托她去包厢挂好马灯,顺便叫朱爱国出来一下。

  服务员点点头,进了包厢,把马灯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钩上一挂,连声说:“朱爱国,外面有个小姑娘找你!”

  包厢里传来一阵嬉笑声,笑声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走廊上也挂上马灯,虽然灯光朦胧,但看人还是看得清楚的。

  包厢门口,一个年轻小伙子手里拎着一个酒瓶,走路蹒跚,跌跌撞撞地走出包厢门。钱菜花一抬眼,先是一惊,这不是朱爱国吗?朱爱国也看到了钱菜花,眼睛一亮,菜花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昏蒙的灯光里,菜花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朱爱国拎着酒瓶,目光发呆地盯着菜花,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美!太美了!怎么这么好看呢!”说着,朱爱国手里的酒瓶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上,打了个粉碎,一股浓烈的酒气在走廊里弥漫开来。

  生气归生气,但钱菜花心地善良。看到朱爱国醉成这个样子,菜花的心软了。本来是来找朱爱国谈谈,让他复读再参加高考,现在朱爱国这副丑态百出的样子,也很可怜。再说,毕竟这朱爱国高考落榜心里不痛快。本来父亲是支书,社会上盛行读书无用,他不想读高中。

  结果复读高中,读书又有用了。读书有用了,自己的成绩读不上去,他能不着急不伤心嘛!一个人伤心的事越多,喝醉酒的次数就越多。

  想到这里,菜花迎上前去,关切地问:“爱国,怎么喝这么多酒!”

  “你是谁呀?”朱爱国目光迷离,跌跌撞撞靠到菜花身边。看来朱爱国酒喝得过量,醉得不轻,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认不清了。

  “我是菜花呀!听说你在镇上做生意,特地赶来的。”菜花望着醉得没有人样的朱爱国,心中生起一股怒气。这个朱爱国,就是不知道哪里亮堂。哪里亮堂应该往哪里走呀,他偏不。现在这个样怎么劝他放弃经商去复习再考。他醉得不轻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你不像,菜花没有你漂亮。”朦胧的灯光下有一股朦胧美。朱爱国醉眼里已经认不清眼前这位山里青梅竹马的妹子是谁了。他的眼里只有美人。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朱爱国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特别是看到菜花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是胸部两个高高的馒头似的突兀出来的乳峰,有一种无限好奇而神秘的感觉。

  菜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思忖,看来对朱爱国是帮不了了,这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看到朱爱国醉酒的这个熊样,菜花是气恨交加。自己一个小姑娘,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呢,只有回避。菜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去,找你的漂亮妞吧!”菜花正要转身,突然,小酒馆所有的灯光亮了。菜花眼光一扫,从杂物室里溜出来一个人影,一闪又不见了。看上去,有点像张升财。这个张升财在自己的酒馆里神出鬼没的干啥?菜花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刚才跳闸是张升财做的鬼事?反正刚才小酒馆停电时,窗外的路灯一直亮着。张升财这人在松林大队就名声不好,爱耍个小聪明,鬼点子多着呢。

  电来了。灯亮了。小酒馆里到处亮堂堂的。钱菜花知道,面对一群醉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朱爱国连自己是谁都认不出来,那赶紧走吧,不要跟朱爱国这帮酒鬼混在一起搅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清。

  菜花转过身子,才迈开右脚,脚还没有落地,冷不防肩上探过一只手,死死地扒住自己的肩,一阵粗粗的喘气声中混杂着酒气的男性气息瞬间笼罩了她。菜花的身体不由分说被拽进了那个男人宽阔的怀里。菜花扭头一看,是满脸酒气、眼珠发红的朱爱国。菜花色厉内荏地喊道:“爱国!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谁知,这一喊,菜花被朱爱国拉进怀里后箍得更紧了。菜花边挣扎边喊:“放手!你疯啦!”

  这一喊,惊动了包厢里的酒鬼们,纷纷跑到走廊上看热闹,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这妞漂亮!”

  “爱国,箍紧她!”

  “手!手往里伸呀!快抓小白兔呀!”

  ……

  菜花羞得满脸通红,只顾喘着粗气,拼命地摆动着身体挣扎。但朱爱国像一条山垇里的菜花蟒,菜花越挣扎,箍得越紧。就在这时,菜花听到胸前纽扣绷掉的声音,一只火热的手掌伸进了自己的胸部,乱摸乱捏。

  张升财听到喊声,带着几个服务员迅速地围了上来。张升财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大着嗓门吼道:“朱爱国,你干什么,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黄花闺女,你知道犯法吗?”

  朱爱国看到张升财手里亮晃晃的切菜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菜花看到张升财突然出现在面前,心里一惊,这个张升财怎么带着服务员来得这么快呀。菜花正要替朱爱国说话,意思是朱爱国喝醉酒了,但小酒馆的门外已经传来了哇呜、哇呜的警笛声,派出所的民警已经骑着警用摩托车来到了酒馆门外。菜花又气又急,这朱爱国醉酒失态才发生,怎么派出所的民警这么快就来了?

  听到哇呜、哇呜的警笛声,看热闹的醉酒伙伴都跑进包厢里。朱爱国也吓得把手从菜花的怀里抽了出来,松开菜花,跌跌撞撞地溜进了包厢。

  菜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双手蒙住脸。她一个山里走出来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场面。菜花望着围上来的张升财和服务员心里羞得恨不得找个裂缝钻进去。这时的张升财满脸的兴奋,装得一副救命恩人似的吩咐服务员:“快把菜花扶到楼下包厢里,给她倒杯开水,压压惊!”

  菜花被刚才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整蒙了,头脑里一片空白。她踉踉跄跄地跟着两个服务员走下楼梯,来到一小包间里。刚刚坐定,就听到张升财陪着民警边走边说,那对话清清楚楚:“朱爱国调戏菜花?”

  “这么多人看见,还有假?”

  “严重吗?”

  “严重!朱爱国像疯子似的,左手箍着钱菜花,右手伸进菜花的怀里乱捏乱摸!对了,钱菜花胸部纽扣绷掉了两个,我捡来了。在这儿呢!”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小姑娘。”

  “非严惩不可!”

  从对话中听得出来,张升财正陪着民警押着朱爱国往警车上走。

  看来这个朱爱国,这次是难逃一劫了。钱菜花听得出来,张升财这是火上浇油,连自己胸部绷掉的两个纽扣张升财都捡起来交到民警手里。张升财这是把朱爱国往火堆里推。当然,朱爱国也是自找的。谁让你去想做生意发大财?谁让你找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喝酒?谁让你非要到猪三酒馆喝酒?喝酒就喝酒,非要喝得失去理智,非要喝得疯子似的。钱菜花想到自己在酒馆走廊上被朱爱国使劲地箍着时那受辱的样子,心里气得发堵,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活该!但想到这个张升财也太缺德了!先是拉闸停电,连民警都提前通知了。这个猪三真缺德。猪三再缺德,也怪你朱爱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与这猪三有怨呀!非要往枪口上去撞。朱爱国倒霉!活该!

  朱爱国被押送到松江镇派出所关了起来。押送朱爱国的民警又返回酒馆,连夜让菜花做了笔录。

  半夜时分,菜花才流着眼泪,昏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菜花躺在床上,低声地抽泣,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本想去做朱爱国的工作,让他往有亮光的大路上走。想不到他醉酒失态,犯下大错。最可恨的是那个猪三,他落井下石,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儿,把朱爱国诱进了他猪三的陷阱。他这是寻机报复朱支书。

  房间顶上的天窗玻璃黑乎乎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躲到云里去了。突然,天窗玻璃被闪电照亮,接着是一声炸雷,哗哗啦啦的暴雨声从窗缝门隙里传进屋里。一阵一阵的狂风不知从山林里刮出来的,还是从松江上吹过来的。反正狂风裹着暴雨一声急似一声吼着。

  雨在哗哗地下。风在呼呼地刮。

  松江古镇在暴风雨中度过了一个疯狂的下半夜。菜花半夜没有入睡,心里像是被这夜色沉沉中的暴风雨冲刷着,久久无法平静。她想了许许多多。菜花姑娘没有见过大世面,朱爱国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菜花如同掉进了冰窟里。她害怕天亮,她希望这暴风骤雨一直不停地下着。她甚至想到了死。她想跑到松江大桥顶上纵身跳进松江里,一了百了。但当她的眼前浮现出张升财那狡黠的面孔时,她改变了主意。

  朱爱国再坏,他毕竟喝醉了酒。这个猪三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太可恶了。

  鸡叫头遍时,风停雨止。朝霞把天窗玻璃抹红了。

  菜花的心稍微平静了些。她想起了姚向东。姚向东毕业后,应该正在等待分配。菜花心里想好了,这事得赶快找到姚向东。朱爱国再坏再混蛋,他毕竟酒喝多了。朱爱国不想读书,但还想着在古镇上干点事儿,这出发点不能算坏到哪里。改革了,开放了,前面的路究竟怎么走,着急也弄不清楚。但张升财的嘴脸太险恶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千万不能让张升财钻了空子。这家伙肯定会到派出所添油加醋。

  真是那样,朱爱国判个十年八年也很难说。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