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向东不知道菜花与朱爱国是什么关系。只知道两家走得特别近。 这次自己摔进天坑,刘副站长找的就是朱爱国的父亲朱支书。朱支书脑子活,人缘关系不错。朱支书听说要去天坑底救人,把松林大队的猎人全动员起来,自己还亲自带着猎人去了天坑。当时,朱支书还托人到处通知菜花父亲钱正南。钱正南在松林大队使得一把好猎枪,龙山一带,特别是天坑底常去打猎。但那天钱正南带着菜花一早就去了天坑底打猎,一枪未放,在天坑就发现了自己。这朱支书当时带人到天坑底没有搜寻到人,还专门去了钱正南家。当时朱支书就猜测,恐怕钱正南去天坑比较早,说不定人已经被钱正南救回家了。谁知,到了钱正南家一看,钱正南父女没有回家。听刘副站长说,当时朱支书很着急,守在松林大队部电话机旁一直在等消息。  

       想到这里,姚向东眼睛一亮。钱正南能去石油勘探队当上工人, 端上公家的铁饭碗,没有朱支书帮忙肯定搞不定,两家关系可想而知。但姚向东转念一想,两家长辈间的来往密切,不等于子女非要往婚配上靠。再说,菜花还是个小姑娘,就是有想法,朱爱国也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菜花向自己推荐朱爱国学篾匠,也可能出于同情。菜花是山里长大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机灵,而且有一颗特别善良的 心。可惜,这朱爱国不怎么学好,书不想读也就算了,还经常跟松江镇一些不学好的小青年来往。朱爱国学篾匠不专心,心定不下来。

      姚向东想想这些日子与菜花的接触,想想自己对菜花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将心比心,朱爱国与菜花青梅竹马,朱爱国有这个想法应该是情有可原。只是朱爱国真对菜花好,真想去关爱她,甚至从山里头来到镇上学篾匠也是为了菜花,这可是朱爱国脱口而出的心里话。 看来朱爱国恐怕对菜花真有那层意思。 想得越多越说不清楚。

      姚向东安慰自己:还是顺其自然吧。好在 “四人帮”倒台了,社会在变,人心也在变,说不定朱爱国会往好处变呢。姚向东总是往好处想。 姚向东心中曾冒出一个念头。他想直截了当去姑妈家找菜花,当面问她,对朱爱国怎么想的,也直截了当地表露一下自己的心思。如果菜花与朱爱国青梅竹马,已经结下深深的情谊,如果菜花真正地对朱爱国有意,自己一定会支持她爱下去。姚向东甚至心中暗暗下决 心,一定要把朱爱国往好的路上引,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干妹妹,自己的救命恩人钱菜花。如果菜花与朱爱国仅仅停留在一般的密切交往 中,这种交往是纯洁的,那自己就向菜花透出自己的心扉。菜花爸是自己的恩人,菜花也是自己的恩人,而且自己的血管里还流淌着菜花 的血。自己也应该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待到菜花长大了,让她自己去选择。反正姚向东心里已经想好了。对于钱菜花来说,自己就是供销 社门市部柜台上的竹器,只要菜花选中了,尽管拿走。自己这条命是菜花父女给的,什么时候拿走都行。

      姚向东心里这么想,但想到菜花 才十三四岁,而且还在读书,他把这个念头又深深地藏到了心底。 姚向东对朱爱国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只是朱爱国经常会给叔爷闹出点动静,害得姚向东常常私下里给叔爷赔不是。姚向东知道叔爷是个正直的人,是个有着不寻常故事的老人,姚向东打心眼里佩服叔爷,他不想让叔爷不高兴,于是就变着法子让叔爷理解朱爱国。

      有几次,叔爷对姚向东老是为朱爱国辩解不理解,说了姚向东几句,话还有些重。 叔爷说:“向东啊!你怎么老向着朱爱国?” 向东轻声回答:“他还小!” 叔爷有些吃惊:“十五六岁,还小?” 向东沉默。叔爷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那时候提着脑袋……”叔爷没有说下去。只有向东知道叔爷家山坡上竹林里的秘密,也只有向东知道,叔爷的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呢!

      解放以后,运动一个接一 个,什么时候能去掉这块石头,叔爷的心就舒畅多了。姚向东心里曾冒出这个念头,也许自己有一天有了这个机会和权力,会帮叔爷去掉心中的这块石头。也许这个念头就是一个梦吧!但叔爷不管怎么批评自己,姚向东既护着朱爱国,又不能让叔爷生气。 感恩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不能没有这个念头。有了这个念头,姚向东与朱爱国之间处得还是融洽和谐的。

      但朱爱国这小伙子拎起来不像个粽子,放下来不像块糍粑。在供销社篾器编制车间表现好了一些,但在镇上经常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来往,经常会闹出一些小乱子来。有时,人家会把状告到供销社领导那儿,都是姚向东去说情打招呼,把事情摆平。

      菜花几次遇到姚向东,都替朱爱国打招呼, 给姚向东赔不是。姚向东看得出来,菜花年纪虽小,但心里很明白, 脸上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菜花心地善良,她父亲与爱国的父亲是至交,两家来往这么密切。全松江公社就一个端公家饭碗的名额,朱红旗支书把这个名额要到松林大队,又把这个名额给了自己的父亲钱正南,这是多大的情呀!再说,朱爱国对自己那么关心,菜花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菜花心里希望朱爱国学习,希望朱爱国学好。 但人各有志,一个山里小姑娘怎么能说服一个支书的儿子呢。

       菜花很单纯,她只能代朱爱国受过,向姚向东赔不是。就像姚向东为了对菜花的感恩,为了对朱爱国父亲的感激,而代朱爱国受过,给叔爷赔不是一样的心情。        朱爱国终于出事了。 

     一天傍晚。天麻麻黑。姚向东刚端起饭碗,还没扒上一口饭,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中传来急促的喊声:“向东!向东!”

       “向东在家吗?”菜花已经到了菜园子篱笆门口,急促地问道。

       向东一听,是菜花的声音。心里一愣:出什么事啦?菜花这么急赶来找自己。他赶紧放下碗,筷子往桌子上一搁,跟父母打了个招 呼,开门走了出来。见到菜花那急促喘着粗气的样子,赶紧安慰说: “别急,进屋慢慢说。” 

      “出事了,出大事了!”菜花几乎是哭着说。 

      “出什么大事啦?别急。”姚向东拉住菜花的胳膊,“还没有吃饭 吧,先……”

       菜花打断姚向东的话:“向东哥,朱爱国出大事了!” 

     “朱爱国?”姚向东心里一惊,这小伙子一直不安分。姚向东目光 盯着菜花问:“朱爱国怎么啦?你慢慢说。” 

      “朱爱国被镇上派出所抓去了!”菜花说着,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犯什么法啦? “打架!”

       “跟谁打架?”

       “我也不清楚。”菜花挺单纯,她对向东说,“朱爱国的父亲是支书,又是我爸的至交。到供销社学篾匠,是我给你推荐的。现在不学篾匠又不学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向朱支书一家交代?” 

      姚向东想不到菜花想得这么多。现在情况不清楚,朱爱国是供销 社的临时工,临时工也是供销社的人。犯了法,供销社肯定要管。说不定此刻供销社的领导已经被喊到派出所了。姚向东当机立断,拉住菜花胳膊,下了小山坡,往派出所走去。 

      姚向东边走边安慰菜花: “别急,到派出所看看。先弄清楚为什么事打架,跟谁打架,伤得重不重。” 

      松林派出所在古镇的最东头。向东和菜花还未走到镇派出所门口, 就看到供销社王主任从派出所大门走出来,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朱爱国,朱爱国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跟朱爱国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也耷拉着脑袋,眼睛望着脚下的青石板缓缓地移动着步子。

       姚向东赶紧迎上去:“主任,这怎么回事?” 主任见到姚向东,把朱爱国往姚向东面前一推:“向东,你回去问你这个徒弟。”

       菜花看到朱爱国出来了,脸上的愁容消失了不少。她朝朱爱国跟前跨了一步,有些责怪地问:“那两个人是谁呀?长得凶巴巴的!” 没等朱爱国说话,那两个垂头丧气跟在朱爱国身后的人悄悄地溜 走了。

       姚向东领着朱爱国来到路边一花台旁,朝王主任连说了几个对不 起。送走了主任,向东急切地问朱爱国:“什么事呀!非要动手?”

       “那两个人呢?”菜花也着急地问。

       朱爱国低头不说话。 昏黄的路灯照在青石板上泛起昏黄的光,青石板上映下了三人朦朦胧胧的倒影。 不知是从不远处山坡上还是古镇边的松江上吹来的风,带来一阵一阵的凉意,让大家头脑都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朱爱国看到姚向东带着菜花来派出所,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感激菜花心中似乎装着自己,但嫉妒向东和菜花一起来派出所。朱爱国心里不知道是菜花喊的姚向东,还是姚向东喊的菜花。朱爱国蜷缩着身体,花台上的一棵茂盛的石榴树黑影正好罩着朱爱国。

       姚向东想问朱爱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姚向东刚张开嘴,附近路灯杆上的高音喇叭响起来。这突如其来的震人耳膜的高音喇叭声把姚 向东、朱爱国、菜花吓了一跳。 大家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嘀!嘀!嘀!嘀!嘀!嘀!”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二十点整。 接着是播音员那熟悉的声音,在松江古镇上空回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