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石雨转头一看,果然见陈忠林正朝这边走来。陈忠林还没有走近,嗓音就传过来了:“要抓紧栽种,今天要把几个花圃的花苗都栽下。”
老魏和老潘都似乎不把陈忠林当成上司,而是当成自己中间的一员,照例与他开玩笑:“陈经理,您别总像催命鬼一般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催,催!”
陈忠林听了俩人这句抱怨之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俩人笑呵呵的,问:“花苗怎么样?枯死的不多吧?”
“十分之一吧,总有一点嘛,哪有百分之百都是鲜活的花苗。”老魏用手拨拉了一下地上的花苗,“陈经理,您看看这捆花苗,也有几根枯死的吧。”
陈忠林把在那捆花苗仔细寻找着枯死的花苗,将其扔到一旁:“要栽种鲜活的花苗,争取栽种一棵活一棵,不要做无用功。”
石雨见陈忠林对工作这么认真负责,想到销售公司经理齐长江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真是鲜明的对比呀。石雨半开玩笑地对陈忠林说:“陈经理,您这是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把公司的工作当成自己的家事去做。”
老魏道:“叶总不识人,我要是叶总,一定把老总的位子交给陈经理。”
老潘在一旁乜斜着老魏,接着话茬道:“老魏,你怎么知道叶总没有把陈经理暗定为接班人?叶总暗定谁当接班人还要到处张扬吗?”
陈忠林听了,觉得不妥,连忙斥责道:“都别瞎说,叶总找谁当接班人,与你们有毛关系?也与我没有关系,把自己的工作干好,闲事少管。”
老魏不服气地说:“陈经理,你不管闲事,有人要来‘管’你!”
陈忠林不解地看着老魏:“谁管我了?管我什么?”
老魏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直统统地道:“陈经理,我听有人说,萧平跌进窨井的事情与你有关。”
陈忠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凝了,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谁说的?难道萧平是我陈忠林害死的吗?我与萧平八杆子打不着,平时他在总部财务科做账,我在物业公司做管理,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我怎么忽然要去害死他?真是大笑话!”
老魏见上司这么激动、气愤,且缘由在于自己心直口所快引起的,不禁感到内疚,便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干活。但话题一经被“挑”起,又怎么能轻易平息呢?何况,这个话题涉及的是两个敏感的案件。
“老魏,说我与萧平跌进窨井有关系的人究竟是谁?”陈忠林盯住老魏的侧面脸颊,一个劲儿地追问。
老魏略思索了一下,用无奈的目光看着上司,说:“陈经理,我确实记不起来了!平时大家在一起闲聊,哪里说话哪里‘了了’,说完就忘了,谁还记住?”
陈忠林问:“怎么这句话你却记住了?谁说的倒是记不住?”
老魏勉强笑了笑,用告饶的口吻道:“陈经理,你就别逼我了,我真的记不住谁说的。”
老潘打圆场道:“老魏,你也太‘口无遮拦’了,虽然你岁数比我大,可我还是要说你。”接着,他转向陈忠林,“陈经理,你就当老魏没有说过那句话,算毬了吧。”
陈忠林不吭声了。一会,他似乎执意要洗白自己,又说起这个话题,道:“那天萧平跌入窨井时,我在公司里召集几位收费员开会,会议整整开了一个上午,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怎么能扯上我呢?!”见老魏和老潘俩人不吭声,又道,“那天上午,你俩去给业主修理卫生间便器,我见几位水电费收取时间没到,就召集几位收费员开会,让她们讨论工资与收费业绩挂钩问题。会上,她们争执不休,开了一整上午,也没有解决好。——你们可以去问那几位收费员嘛!”
陈忠林拿出作为证据的,有时间有地点有人证,细节无瑕可击。老魏听后,更加感到愧疚了,央求陈忠林说:“陈经理,我不应该把那些人瞎说的话拿来传扬,你就当我没说过好吗?”
陈忠林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铃响了,他一接听,原来是叶总通知他马上去总部开会。
“叶总,开什么会?”陈忠林感到有些诧异,因为总部开会通常是由办公室主任沈莉莉在头一天预先通知,沈莉莉辞职后,现在由办公室文员吴英通知与会者。此时,却是叶总亲自打电话给陈忠林,这在陈忠林看来,有点不太正常。
“你来就知道了。”叶总在电话里说。
陈忠林向老魏和老潘俩人叮嘱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石雨继续与俩人聊了一会,也离开了。他准备去物业公司找那几位收费员核实刚才陈忠林所说的话,如果那几位收费员肯定了那天确实在开会,那么,就可以排除陈忠林的嫌疑,至少可以排除陈忠林亲自作案的嫌疑,至于他是否涉嫌雇人或指使他人作案,那也只能另当别论。
再次来到物业公司时,因为临近中午,几位女收费员正准备到业主家查水电表、收水电费。因为对石雨不熟悉,她们只是瞥了瞥石雨,都没有主动说话。石雨见她们各自拿着收费单据和笔,准备要走的样子,便微笑地搭讪道:“你们去业主家查水电表吗?”
其中一位瘦高的年轻女人乜斜着他,问道:“你是哪一幢楼的业主?有什么事情嘛?”
石雨知道对方错把他当成业主,便解释说:“我是销售公司新来的业务员,以前没有来过你们这里,现在来看看。”
瘦高的女人道:“哦,原来是一家人呀。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陈经理不在,我们也要出去干活,公司其他的人也都出去干活了,没有人陪你呀。”
石雨看着她,笑嘻嘻地说:“你这位大姐会说话,怎么称呼你呢?”
“就喊我‘大姐’嘛,刚才不是喊得挺好听的嘛。”瘦高的女人抿了抿嘴角。
其他几位年轻女人听后,也都“噗嗤”地笑了。一位个子较矮的三十多岁女人对石雨说:“小伙子,你如果现在没事,就跟着我们去业主家查水电表吧。”
“对,有一位大男人陪着,我们到业主家也壮胆呀!”另一位女收费员说。
石雨暗忖:“如果拒绝她们,等于失去了一次调查的机会。”想到这里,石雨欣然答允道:“好,我陪你们去。”
瘦高的女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石雨:“你真陪我们去?你不上班吗?”
“我们做业务员的,也要熟悉一下小区呀。”石雨回答。
瘦高的女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你就陪我去业主家吧。”
原来,收费员为了业绩大多是“单兵作战”,独自去划归自己任务内的业主家查水电表和收水电费。有的收费员生性胆怯,一人去业主家感到害怕,便和关系好的同事结成互助组,俩人结伴去业主家。不过,那样做就会增加一半的工作量,很多收费员为了节省时间,不情愿那样做。
石雨不知道内情,以为是这三四个收费员一起涌向同一个业主家,此时,听了瘦高的女人这么说,便好奇地问:“大姐,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业主家?却要独自行动呢?”
瘦高的女人“咯咯”地笑了,说道:“我们和你业务员一样,要凭业绩拿工资,是几个人一起去业主家收水电费效率高,还是一人去收水电费效率高?”
石雨与瘦高的女人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彼此知道了姓甚名谁。这个瘦高的女人姓龙,名叫龙丽云,石雨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后,便说:“你的名字很好记的。”
“没人说我的名字好记,偏只有你这么说。”龙丽云用诧异的眼神瞥了瞥石雨。
“我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解放初期云南有一位大人物,名叫龙云,在这个名字中间加上一个‘丽’字,就是你的名字。”石雨说。
龙丽把石雨带到十五号楼三单元四层,这幢楼每一单元有两个住户,龙丽按响其中一个住户的门铃,一会,房里传出声音:“是谁?”
“我们是物业公司收水电费的。”龙丽大声说。
门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中现出半边脸,看不清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是,屋里的人却看得清龙丽和石雨,大概房主对龙丽比较面熟,门缝被拉开了,房主出现在门口,是一位个子高大的中年男人。
“高师傅您好,下班了呀?——”龙丽礼貌地问候道。
“我们是物业公司收水电费的。”石雨也跟着自我介绍,
高个子男人把他俩让进厨房,龙丽动作麻利地查看了水电表上度数,计算好费用后,开了单据交给高个子男人,与此同时,龙丽也收下高个子男人递来的钱款,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不到十分钟。
龙丽和石雨走出这户人家,接着又敲开了对面住户的门。石雨陪着龙丽把这一幢楼的两个单元二十四户人家都收取水电费,其中还有四户人家住户敲不开门,可能业主还没有下班回家,或出差旅游或去哪里办事了。
下了楼后,龙丽又是捶腿又是捶腰捶背的。“这个活儿看似简单,却很累人的。”她向石雨诉苦道,“还是你们做业务卖楼好,一个月只要卖出一套房,其他的时间就可以逍遥自在地玩儿了。”
“做业务压力大,不像你们这一行没有什么压力,只要腿勤就行。”石雨嘴头上与龙丽说着话,脑海中却在盘旋着一个想要提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