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石雨以聊天的口吻道:“我听说叶总想要为大有集团公司申报一级资质,到处找钱,可是偏偏在缺钱的时候,却发生了萧平私自提现三百万元的事情,应该是有人故意在给叶总‘埋桩’吧?”
陈忠林吸下一口烟,说:“他们之间的‘鸡毛蒜皮’我不管,我只管好物业公司的事情。”说到这里,反问了石雨一句,“你看我经常朝集团公司总部跑吗?我没事时宁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着,图个清静,也不去总部看他们吵架。”
石雨知道陈忠林这句话指的是齐长江经常去总部与叶庆生争吵,有几次俩人甚至当着叶总的面动起手,幸亏隔壁办公室的李京和工程科刘继发科长闻讯来拉架,不然非得发生流血事件不可。然而,石雨也知道,陈忠林不介入齐长江和叶庆生之间的矛盾,不等于放弃利益的争夺,也许陈忠林看到自己没有齐长江、叶庆生与叶总那么近的血缘关系,如果也投入到齐长江和叶庆生的争斗中去,没准很快就被叶总“劝退”回家了,不但坐不上老总的宝座,恐怕连销售公司经理的位置也捞不上了。
可是,陈忠林接下去的一句话又让石雨改变了刚才内心的想法。陈忠林说:“小伙子,你如果在大有集团公司工作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员工们中间有很多曾是国企下岗工,应聘到这里再就业后,对这份工作很看重,工作都很努力。而且,房地产开发在春江市是朝阳产业,又是春江市支柱产业,集团公司的各项工作都得到市领导的大力支持,前景非常看好,所以我们正面临黄金发展时期。美中不足的是,集团公司内部争吵不休,在员工中造成极坏的影响,也影响了工作,实不相瞒,我个人对此是深恶痛绝的。”
原来陈忠林是看不惯齐长江和叶庆生之间明争暗斗的,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他就是一位正直的人了。就在陈忠林说这番话之前,石雨还暗暗地把他看成与齐长江和叶庆生是同类人呢!想到这里,石雨不禁向陈忠林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陈经理,您是一位顾全大局的人,如果齐经理和叶副总都能像您这样一心为集团公司着想,就不会频频出事了。”
“小伙子,你说的这话我爱听。”陈忠林呵呵一笑,道,“春江市本地有句俗话‘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嘛!他们都是在‘作’哟!什么叫‘作’?我的理解是不懂得约束自己,为了金钱利益不顾一切去争夺,甚至连性命都不顾了。”
陈忠林无意之间说出的最后一句,让石雨听出了“名堂”,他问:“陈经理,现在集团公司死的是萧平,莫非萧平也暗中参与了叶副总和齐经理的争夺吗?”
“这是‘秃子头上的跳骚——明摆着的’呀!你看,萧平如果不是叶庆生的心腹,叶庆生能把集团公司财务印章都放在他手里保管?萧平死了,那提现的三百万元在哪里?警察肯定把萧平的家搜了个底朝天,但都没有搜到。这说明,三百万元不在萧平手里,而是叶庆生拿去了,因为只有叶庆生才能在萧平手里拿到这笔钱,其他人即使知道萧平手里有这笔钱,也拿不走的。”陈忠林用手指着石雨的胸脯,又指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如果你是萧平,我知道你手里有一笔提现的钱,我向你要,你会给我吗?”
“不会给。”石雨摇摇头,但旋即又微笑道,“不过,在一种情况下我会给的。”
“我能猜测到你说的是什么情况。”陈忠林也笑了,“只要叶庆生同意,你就给我这笔钱是吧?”
“对。”石雨点点头。
“除非我明里暗里站在叶庆生一边与齐长江争斗,换一句话说,我是叶庆生的死党,支持叶庆生上位,这样叶庆生才会让我分赃。”陈忠林道,“否则都会免谈。”
“陈经理,如果那笔钱真的是在叶庆生手里,那么他要这笔钱做什么?因为拿这笔钱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还不如把叶总‘哄’好了以后上位,集团公司的钱都是他的了。”石雨分析道。
陈忠林略思索一下,说:“依照叶庆生目前在集团公司的地位来看,叶庆生拿这笔钱确实不划算,弄不好不但不能顺利上位当老总,反而把自己送进牢房。可是,叶庆生有自己的考虑,可能感觉到叶总对他没有以前那样信任,加上齐长江明里暗里与他争斗,很可能叶总不会把位子让给他。在这种情况下,叶庆生也许产生了找一条退路的打算。”
“叶庆生以萧平的名义提现搞钱,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石雨自语般地说。此时,陈忠林提出的这一观点,使石雨心中不由得一亮。
“我只是猜测的,不要在外面乱说。”陈忠林叮嘱道,“也不要对销售公司的人说,尤其不要对齐长江说这些话。否则,他会认为我在外面说他的坏话,心里要恨死我了。”
石雨连连点头:“聊天嘛,哪里聊哪里‘了了’,出门就扔掉了,不会再说这些的。陈经理,您放心吧。”其实,石雨知道,陈忠林当着第一次见面的他,说出这么多有关叶庆生和齐长江的话题,绝对不是“随意聊天”,而是想要借他的嘴巴将那些话语传播出去,这样对他陈忠林才有利。一是树立了陈忠林的淡泊名利、独善其身的形象;二是让齐长江和叶庆生解除对他的戒备之心;三是让叶总对他增加好感,从而为暗中争夺老总的职位添加砝码。
石雨之所以做出对陈忠林这个推断,是因为基于一个常识:即作为一位物业公司经理,对一位新来的销售公司业务员“推心置腹”,是不符合常理的。陈忠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呢?原因就是上述三点。
此时,石雨突然向陈忠林提出一个问题:“陈经理,当时萧平跌进窨井后,齐经理再次打电话催促叶庆生来销售公司,叶庆生果然来了,却平安无事,这是什么道理呢?如果齐经理蓄意要置叶庆生于死地,为什么不继续在窨井上做手脚?”
陈忠林想了想,说:“据我猜测,如果这个案子真是齐长江所为,他大概当时见萧平走过来,原本要喊住萧平,不料萧平却跌下了窨井,齐长江担心被人发现,立即走过去把原来的窨井盖板搬回去重新盖上。然后再次给叶庆生打电话,催促叶庆生来销售公司财务科对账,但他不敢再在窨井盖板上做手脚了。由此看来,叶庆生是侥幸逃避了一死。”
石雨反问道:“陈经理,按照您的推理,当齐长江发现跌入窨井的不是叶庆生,而是萧平,担心被路过的人或偶尔在附近出现的人看见这个秘密,慌忙重新盖上原来的窨井盖板。然而,当他第二次打电话催促叶庆生来销售公司,并得到叶庆生的明确答复已经动身时,齐长江完全可以再次动手把原来的窨井盖板移开,并把假窨井盖板重新盖在窨井上,让叶庆生像萧平那样误踩上假窨井盖板,从而跌入下水道被淹死。”
其实,石雨也暗暗推理出嫌疑人当时没有准备第二只假窨井盖板,只是故意不在陈忠林面前说破,目的是要试探一下陈忠林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果然,陈忠林马上不假思索地回答:“你蠢呀!叶庆生会制作两个或两个以上假窨井盖板吗?制作假窨井盖板只能偷偷地做,而且动作要快,不能被别人看见。一旦有人看见,以后就会出事的。萧平误踩了唯一的窨井盖板,那只被踩坏的窨井盖板已经随同萧平落入下水道里,即使齐长江想要再来一次,但已经没有第二只假窨井盖板可供使用了。”
石雨旁敲侧击地说:“听了陈经理这番话,就好像陈经理身临现场一般,太厉害啦!”
陈忠林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地对石雨说:“我刚才只是随便瞎说,貌似推理,但都是属于主观想象,没有任何事实根据,更谈不上证据了,不要当真哟!”说着,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石雨知道他是在向他无声地下“逐客令”,便站起,道:“陈经理,有空闲了请到销售公司那边去坐坐,聊一聊呀!”
陈忠林敷衍地说道:“好的,好的。”又道,“你们业务员接触客户多,客户对物业方面有什么要求,请多向我们反馈过来。”
“那是一定的。”石雨离开了物业公司,又走回销售公司。他发现从物业公司走到销售公司只有两条小区大道,一条是中心大道,比较宽阔,能并排行驶三辆卡车。另一条要窄得多,只能行驶摩托车、电瓶车和自行车。而且,这两条道路的两旁都是住宅楼,人在道路上行走,两旁住宅楼上会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行走的人,或骑车的人。
换一句话说,如果陈忠林拿着悄悄制作好的假窨井盖板从物业公司向销售公司窨井走去,道路两边楼宅上一定会有业主看见。当然,业主们即使看见了也许根本不当一回事,不会往心里去。不过,作为当事人的陈忠林却因为心虚,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招摇而过的。那么,他应该如何把自己制作的假窨井盖板送到平房的空屋里藏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