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县人民医院坐落在毛峰山脚下的毛峰西路上。医院大门一边一个砖头砌就水泥粉刷的门柱子。门柱呈长方形往上,有四米多高,顶端呈宝塔状。陵阳县人民医院的牌子白底黑字,挂在右边的门柱上。两扇木头大门,分别往门里面左右开。门不大,一辆救护车可以通过。没有院墙,大门左右全是一溜的单层房屋,只有窗户临街。

       县人民医院大门外有一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散落生长着一些杂树。大门左右各生长一棵水桶般粗的樟树,树冠像巨伞似的撑开着。树冠下的阴凉处乱停着一些自行车。师傅将公共汽车开到两棵大樟树间的空地上,车门直对着大门。从大门往里看,雪白墙面的两层小楼是医院门诊室。公共汽车一停稳,钱菜花朝父亲摆摆手,往车门走去。菜花反应快,她要先下车,去门诊室推一辆担架推车到公共汽车门口,用担架推车平稳些,可以减少颠晃。

  钱菜花在公共汽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从车踏板上跳下来,直奔门诊室。她向值班医生说明情况后,一名护士走上前来,和钱菜花一起推起一辆平板推车,出了大门,迅速地来到公共汽车门口。这时,钱正南正和几名好心的乘客小心翼翼地抬着昏迷的小伙子来到车门口。

  护士把平板推车往旁边推了推,让出一些空间。钱正南和几名乘客把昏迷的小伙子抬下车,小心翼翼地放到平板推车上。几名乘客反身上车。钱正南、钱菜花向乘客和公共汽车司机连连招手致谢。随即,钱正南父女俩在护士引导下,一左一右推着平板推车,一路小跑直奔门诊室。

  平板推车一直推进门诊室,在护士引导下,一直推到急诊病床边。两名值班医生将昏迷的小伙子从平板推车上平移到急诊病床上。一名医生熟练地给小伙子做心电图;一名医生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听筒掰开夹在左右耳朵孔里,右手拿起听诊器的传感器,轻轻地往小伙子胸部一放,不停地移动。接着,又用手翻了翻小伙子的左右眼皮,还拿起白褂口袋里的小手电筒照了照,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病人昏迷,但生命体征正常。”说完,对身边的护士、医生说:“清洗创伤口,准备包扎,防止感染。”

  这名医生看来是门诊室负责人。他交代完后,这才侧过身对身边的钱正南父女瞥了一眼,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不知道!”钱正南随口答道。

  “什么?病人没有家属?你们……”

  “我们是在天坑底打猎时发现的,一路没有停留,赶了近三个小时路才到达这里。”钱正南赶紧解释。

  站在一旁的钱菜花看到门诊室负责人有些迟疑的样子,心里明白,抢着父亲的话说:“医生,你把我们当这位小伙子的家属吧,请你们全力医治,医疗费我们负责。请放心!”

  医生看菜花一脸的果断,心里有了底。他赶紧对钱正南父女说:“你们见义勇为救人,我们一定尽全力!这个小伙子肯定是从高处摔下来,摔得很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血压稍低,可能是多处伤口出血,需要输血。还有,要等他醒来检查腿脚后才知道是否骨折。请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当然,还要看他什么时候苏醒过来。”

  “谢谢医生!一切听你们的。”钱正南朝医生连连点头。

  清理伤口、敷药、包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这名医生想得很周到,很快安排打了破伤风针,并挂上葡萄糖液。昏迷的小伙子安静地躺着。

  这时,来了一名护士,在小伙子指头上取了一点血,去做血型化验。敏感的菜花知道这是准备给小伙子输血。这位小伙子从那么高的天坑上边掉下来,真是命大了,只是全身摔破了不少皮,出了不少血。菜花感到很庆幸,当初自己想到了用纱布包扎止血,要不然这两个多小时折腾下来,恐怕身上的血都快流尽了。不幸中之万幸。输血是当务之急,这样血流加速,小伙子就会加快从昏迷中醒来。输血需

要钱,出来打猎的,身上没带钱。再说家里不宽裕,就是知道要用钱,一时也拿不出。她眉头一皱,紧紧跟着护士走进血液化验室。她想好了,如果自己的血型相配,抽自己的血,既快又省钱。但愿能配对上,也许这是缘分吧!要不,这小伙子摔到坑底不碰到我们父女俩,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也许真有缘分。菜花跟护士一说,护士挺支持。化验结果出来,小伙子和钱菜花的血型都是 A 型。父亲知道后,想想菜花还小,怕影响菜花身体发育。但菜花既倔又坚决,父亲拗不过菜花。很快,菜花身上的三百毫升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进小伙子的血管里。

  已是下午快两点光景。火红的太阳升上了毛峰山顶。

  急诊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台立式电风扇左右摇头,呼呼地吹着风。钱正南这才想起从早晨天微微亮出家门,到现在还未喝上一口水。他看到菜花正低头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小伙子,心疼地说:“你先去门外馄饨摊上吃碗馄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塞到菜花手里。菜花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她知道父亲此刻也肯定是饥肠辘辘。她想让父亲先去吃馄饨,但父亲说出让她先吃的理由后,菜花转身出

了急诊室,向医院大门外走去。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总是心里想着别人。现在,昏迷的小伙子已经得到及时抢救,一切都按部就班,小伙子什么时候苏醒过来,那只能等待。父亲要去邮局打电话,首先,要把电话打到鱼头村,向妻子报个信儿,一时半会儿父女俩在县城里救人回不来,让菜花的母亲不要操心。其次,这小伙子是哪里人,怎么掉下天坑的。小伙子虽然救上来了,但死活谁也说不准,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山民,担当不起

这个人命关天的责任。他必须赶快向松林大队朱红旗支书报告这个情况。朱红旗支书脑子活络,他想得周到些,至少赶快查清这小伙子是哪儿的人,是怎么掉进天坑的,最好还要报告派出所,万一有人谋杀……菜花想到父亲的打算这么细致,赶紧走出医院大门,直奔左边大樟树荫下的馄饨摊,买了一碗馄饨,三下五除二,全下了肚子,汤也没喝几口,就赶回急诊室。

  菜花回到急诊室。父亲也不耽搁时间,提醒菜花注意输血的针头不能移动。见菜花点点头,便放心地朝医院大门外走去。走出医院大门,钱正南火急火燎地朝馄饨摊走过去。不远处的馄饨摊一张小方桌,几条长板凳空无一人。锅里的水沸了,冒出腾腾的雾气。钱正南的肚子咕咕直叫。他大步朝馄饨摊走过去,但突然停住

了步子。他抬头看到太阳已经从毛峰山上的毛峰亭渐渐西斜。他没有手表,从太阳的方位判断此时应该两点多钟了。他得赶快打电话给朱红旗支书,让朱支书尽快找到小伙子的家人。小伙子从早上掉进天坑底部,离现在已经七八个小时了,家里人不晓得。此刻,这小伙子的家里人,一定急得到处找。想到这里,他没有朝大樟树下热气腾腾的馄饨摊走过去,而是向左一拐,走上陵阳路,直奔邮电局而去。

  路边有一个烧饼摊,柴油桶改装的烧饼炉子。小小的案板上已经没有烧饼坯子,看来做烧饼的师傅也快要收摊子了。他看到烧饼师傅一边用毛巾擦擦额头的汗珠子,一边指着烧饼炉子上两只剩下的烧饼,大声吆喝:“扫脚烧饼,一毛钱两只!”

  钱正南一听,赶紧朝烧饼炉子走过去,顺手拿起一只热烫烫的烧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说:“两只全给我。”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到烧饼师傅手里。

  烧饼师傅丢下手中的毛巾,接过钱往袋子里一塞,顺手拿了一张报纸,把炉子上的另一只烧饼一包递到钱正南的手上。

  钱正南手里拿着一只烧饼,又咬了一口,顺手接过师傅递上来的另一只烧饼,点点头径直往前走。

  他一边咬烧饼,一边急步往前赶。前后左右的自行车不时打着响铃从他身边匆匆地擦过去。

  看到新华书店的气派门脸了,钱正南知道新华书店对面就是邮电局。钱正南咬着香喷喷的烧饼,大步往邮电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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