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钱正南是朱红旗支书的朋友,当然也是刘建国的朋友。钱正南经常受朱支书之托,带着大姑娘钱菜花到林业站送野鸡野兔,刘建国认识钱菜花。

  刚才朱红旗把电话打到三岔口电话亭。朱红旗告诉刘建国,说钱正南带着大姑娘钱菜花一大早就去龙山天坑底部打野味了,其他自然村的一些打猎高手也正在往天坑底部赶去。刘建国听了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钱正南父女俩一大早就去天坑打猎,但他那颗悬着的心似乎降低了高度。有钱正南父女在龙山天坑底部打野味,说不定会碰到上午掉进天坑底部的姚向东。天底下也许会有些想不到的巧事。

  也许姚建华的儿子姚向东命不该绝。往好里去想,姚向东在天坑边上的大槐树干上掏喜鹊窝滑下去时,一路被坚韧的枯枝和树丫挡绊,缓缓地掉进天坑底部。再往好处去想,掉下去落地的地方不是坚硬的石块,而是一片枯萎厚实的野草丛。野草丛里又长出密密匝匝的青藤和草蔓,真要是掉在草窝里,那不是掉在地毯上吗?真要是这样巧的话,最多摔晕过去,绝对不至于摔死。当然,万一掉在坚硬的石块

上,那只能粉身……刘建国不敢想。刘建国越不想往坏处想,心里越不踏实。他知道钱正南的枪法那么准,更知道钱菜花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天坑底部搜寻猎物,这对父女那可是最佳组合。任何猎物都逃不出钱菜花的眼睛。只要发现猎物,任何猎物也没有钱正南的枪弹飞得快。想到这里,刘建国突然打了个寒噤,浑身惊出一身冷汗。万一猎物正在奔跑时,跑到掉在坑底部的已经昏过去的姚向东身边,钱正

南把姚向东当猎物误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今天钱正南家不知有什么喜事,这一大早父女俩就去龙山天坑底部打猎,他们可不知道天坑里掉下个姚哥哥,谁也无法通知他们。去早了是好事,早些发现姚向东可以早一些把姚向东救出来,但万一那一枪正好打在姚向东身上,姚向东岂不死定了。唉!刘建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吧。但刘建国脑海里浮现出钱菜花小姑娘的形象,似乎又有了些信心。

  钱菜花是个典型的山里活泼的女孩子。第一次见到钱菜花时,她跟在她父亲的屁股后面,手里轻松地拎着几只野鸡野兔,嘴里好像还哼着什么小曲子,曲调听起来很熟悉。刘建国一下子想起来了。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

  毛主席来到咱农庄。

  千家万户齐欢笑呀,

  好像那春雷响四方。

  毛主席来到咱们村,

  ……

  刘建国一边与钱正南打招呼,一边听着钱菜花嘴里哼着的那熟悉的歌儿,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钱菜花的身上,心里还在想,这山里小姑娘,一点儿也不吃嫩。他目光从小姑娘钱菜花的脸上扫视到脚下,眼睛一亮,这山里小姑娘虽然穿着破旧,脚上的布鞋绣了一朵山茶花,虽然花瓣处已经露出了脚指头,但青春气息洋溢,活泼漂亮,让刘建国忍不住多看几眼。

  钱菜花看上去个头不到一米四,但身材苗条。黑葡萄般的眼睛不大不小,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小嘴,乌黑的秀发不长不短的在脑后扎了一根粗壮的辫子。白皙皙的脸上始终洋溢出喜人的毫无忧愁的微笑。从钱菜花不胖不瘦亭亭玉立的身材,刘建国猜不出眼前这位钱正南带来的山里妹子实际年龄,于是初次与钱正南见面,先留下了一段关于钱菜花的对话。

  “你叫钱正南?”

  “对,松林大队鱼头村的。”

  “这是?”刘建国用手指了指钱正南身后的小姑娘。

  “我家大姑娘。”钱正南说着拉住钱菜花胳膊往前推了一下说,“这是我家大姑娘钱菜花,快喊人!”

  钱菜花朝刘建国一弯腰,吐出了一串甜甜的声音:“叔叔好!我叫钱菜花,鱼头自然村里人。”

  “钱菜花!多好听的名字。”

  钱正南接过话说:“三年自然灾害过去后,菜花开的时候,她出生了。给她取了个名字菜花。当时想,菜花开了,日子就会好起来。”

     “还有这层意思,那今年是……”不等刘建国说完话,钱菜花把野鸡野兔朝树根边一放,两只小手轻轻拍拍地回答:“今年虚十三。”

  “十三岁,长这么高了。”

  “听爸说,从我生下来,这日子就好过多了,肚子吃饱了。”

  “难怪嘴里总是哼着歌。”刘建国朝小姑娘瞥了一眼,对钱正南说,“上几年级啦?”

  “小学毕业,她不肯读初中。”钱正南心里一直为钱菜花上学的事憋着气。钱菜花虽然年纪小,但像个男孩儿似的。在山里爬树,摘野果子,帮着妈妈打理菜园子里的活儿,像个大劳力似的。但一提到读书,钱正南就不知道哪根弦上歪了。她总是回得绝绝的,说山里活儿多,家里还有两个小妹妹,妈妈一个人累死累活吃不消。说的话句句有道理。上初中要到松江镇上去读,还要借宿,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钱正南心里也明白,光靠自己打些野味,又没有集市去卖,往往谁家要来拿,从来也没有提过钱的事。钱菜花要是真的去了松江镇中学去读初中,这也不是小的支出。钱正南想到这些,心里又有了一些安慰,大姑娘虽然大小子似的不听父母的话,但心地善良,懂事。上中学的事一拖就拖了半年多。当然,钱正南也看到一点好苗头。这大姑娘不去上学,但她常常从朱红旗支书大儿子朱爱国那里把读过的书借回来,晚上点根蜡烛一看就是半夜。大姑娘房间里蜡烛的亮光给钱正南带来大姑娘未来前程微微的希望。

  刘建国打量眼前这位性格活泼、外向的山里假小子说:“菜花,听爸爸的,到松林中学读初中。”

  “不去!不去!太远了!”说着,一甩独辫子,“跟爸爸打猎,多好玩呀!”

  钱正南长吁一口气,朝刘建国笑笑,说:“刘站长,野味刚打的,挺新鲜,我帮你打理一下?”

  “不用!不用!”刘建国说着,拉住钱正南的胳膊,拽到一边悄悄地说,“正南,小姑娘不错,书要读呀!这小姑娘将来肯定有出息!”

  “野小子,干不了大事情。”钱正南斜眼看了钱菜花一眼。

  “老钱,送小姑娘上学有困难找我。”刘建国望着活泼可爱的钱菜花,感到眼前这位聪颖的小姑娘读了小学就辍学太可惜。

  钱正南连连感谢,拉着钱菜花的手朝刘建国感激地点点头,往通往山里的小道走过去。父女俩离开林业站大院,身后传来小姑娘钱菜花那脆脆的歌声:

  毛主席来到咱们村,

  跟咱们农民来谈心。

  一问咱们除四害,

  又问咱亩产多少斤。

  ……

  刘建国望着钱正南父女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目光久久地盯着钱正南父女俩的背影,直到父女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翠绿茂密的林海里,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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