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喂!喂!喂!”刘副站长拿起话筒,急促地向总机呼叫。

  “我是总机!你要哪里?”

  “接松林大队。”

  “稍等。”

  刘副站长把话筒紧紧地贴在左耳畔。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呼喊:“喂!你是谁?”

  “我是松江公社林业站副站长刘建国。”

  “找谁?”

  “找你们大队支书朱红旗。”

  “你稍等。我去喊他接电话。”

  “谢谢!”刘副站长仍然把话筒紧紧地贴在左耳畔。他朝窗口焦急张望的姚建华和小周瞥了一眼,心里思索:姚建华丢了儿子,此刻的心情比刀绞都难受,都是有儿女的人,谁不理解。虽然看不见希望,但必须尽到最大的努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喊声:“刘副站长,怎么?打电话请我喝酒?老规矩,我带野味去!”

  “朱支书,你就知道喝酒!”

  “好好好!不喝酒!不喝酒我也托人给你带野味去,怎么样?”

  “求你帮个忙。”

  “帮忙?”

  “帮大忙!”

  “是不是上面来人,让我给你多准备些野味?”

  “不是,但与野味有关。”

  “既然不是,怎么又与野味有关?”

  “长话短说,有急事求你帮忙。”刘副站长与朱红旗支书私交不错。朱红旗支书家住山里,儿子在松江中学读书,吃住在刘建国家里。朱红旗大队里有几个自然村在黑鱼湖一带,常常有山民在龙山天坑底部打猎,野味不少。朱红旗有时会给刘副站长带些山里的野味。有时在一块喝酒,朱红旗情不自禁地介绍山民打猎的情况,也常常在刘建国面前说到天坑底树草茂密,藤蔓缠绕,野味特别多。刘副站长

知道朱红旗支书跟山里打猎人熟悉,于是开门见山。

  “急事?快说。”朱红旗听刘副站长的口气急促,不再打趣。

  “站里出大事了!”

  “出啥大事?”

  “我们站里有个巡林员,叫姚建华。估计你见了面应该认识。今天上午带儿子去龙山巡查,儿子掉天坑里了。”

  “掉天坑里了?上午?”

  “上午!”

  “朱支书,我知道你们大队几个自然村在黑鱼湖边。黑鱼头方向有两个山洞通到天坑底部。喝酒聊天你跟我说过,山民打猎去过天坑底部,那里的野味多。我请求你找些猎人去山里搜寻。”

  “站长!放心!你们站里的事就是松林大队的事,我立即赶往黑鱼湖最近的自然村。”

  “什么村?”

  “鱼头靠自然村。”

  “跟你很熟走得很近的猎户钱正南是不是那个村?”

  “是的。我去找钱正南,让他再找几个猎人一起去天坑底部搜寻。”

  “人命关天!谢谢朱支书!”

  “我挂啦!”

  放下话筒,刘副站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听朱红旗支书说过这个钱正南。这个钱正南正好就住在有洞口通往龙山天坑底部的那个自然村。刘副站长还知道这个钱正南与朱红旗支书家来往密切,关系不错。看来找朱红旗支书是找对门了。

  公社林业站虽然直属县里林业站管理,但站里的林业管理工作与大队关系密切。刘建国副站长与松林大队支书朱红旗经常为山林保护方面沟通协调,一来二去,两人自然而然地混熟了。两人都喜欢喝一点酒,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桌上你斟我饮,几十年下来,两人成了好朋友。

  朱红旗的家境刘建国全知。朱红旗四十出头,个子一米六五略高一点,但微微肥胖。圆圆的脸庞,黑黝黝的,在太阳光映照下,会泛起红光。山里人,虽然当个支书,但那个年代山上山下,只能靠双腿走,体格很健壮。朱红旗“文革”前在部队当过两年兵,还入了党。退伍回到松林大队后,正赶上全国闹饥荒的年代,整天为填饱肚子发愁。后来,“三年自然灾害”饿肚子的年头总算过去了。他结婚,一

连生了三个子女。自从结婚生子后,朱红旗生活的路似乎走得顺畅了。“文革”爆发后,他经常戴个退伍回来的军帽,腰里扎根有五角星的皮带,挺神气,公社革委会头头看中他,任命他为松林大队支书。大儿子朱爱国,初中勉勉强强在松江中学读完。朱红旗当支部书记,上上下下有些关系,本来完全可以让朱爱国读高中。朱爱国读初中期间,就住在刘建国家里。刘建国心里清楚,这个朱爱国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平时很少看到朱爱国捧着书本读书。朱爱国的班主任以为刘建国是朱爱国的长辈,几次托他带信给朱爱国的父亲,说这个朱爱国不好好管教将来会给家里、学校带来麻烦。朱爱国的班主任说话很爽直,也知道朱爱国的父亲是大队支书,知道刘建国是朱爱国父亲的好朋友,几次路上碰到或专门到刘建国家家访时,提醒刘建国转告朱红旗支书,子女教育不是小事。有些话刘建国至今还记在心头:

  “名字叫得挺好听,朱爱国。没有文化将来怎么爱国?”

  “年纪轻轻的,在班上谈恋爱。心思全用到女生身上,书怎么读

  得进?”

  “桑树从小护!”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朱爱国借宿你家,说明你与他父亲朱红旗关系不一般,你也有教育责任。你要提醒朱爱国的父亲。”

  朱爱国班主任的这些话刘建国全听在心里。他知道这位班主任心直口快,说的话是一片好心。但那个年头,正是全社会不把读书当回事的年代。朱爱国虽然借宿在自己家里,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班主任的有些话让自己转告,碍于朱红旗既是好友又是支书的面子,刘建国想把班主任的话直截了当地转给朱红旗,一直开不了口。当然,旁敲侧击地提醒朱红旗,酒桌上也没有好意思多说。直到朱爱国初中

毕业后回到家,死活不肯上高中,朱红旗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尽管那是“文革”后期,尽管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做父母的嘴上不敢说,但望子成龙的思想还是深埋在心底的。

  朱红旗一边在家做儿子的工作,一边到松江中学找关系,总算同意朱爱国读高中。回家跟朱爱国一说,儿子把上学说得像进劳改农场似的,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读书。朱红旗没办法,只能让朱爱国回到松林大队家里。朱爱国一个十四五岁的青春少年,回到山村没有正经事儿干,经常给朱红旗惹出一些麻烦来。这事刘建国知道。两人喝酒时,朱红旗少不了在刘建国面前抱怨。但抱怨归抱怨,朱红旗与刘建国两人都想不出好办法。刘建国倒是提醒朱红旗,让他把支书的关系用到位,尽快让儿子朱爱国学门手艺,或找个工作。有艺好容身。但说归说,学什么呢?朱爱国又不是一个能定下心来的主。

  后来,林业站接待上面来人,需要一些野味招待。刘建国打电话向朱红旗求援。第二天,朱红旗派两个山民送来了山鸡和野兔。刘建国接过山鸡和野兔,正要掏钱给来人,来人笑嘻嘻地摆手说:“我跟朱支书是好朋友,不收钱!不收钱!”

  跟来人一块来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山里姑娘,轻松地指着山鸡和野兔说:“山鸡、野兔山里多,我们鱼头村靠龙山天坑,天坑底部野味多的是呀!不稀奇!收什么钱呀!”说完,父女俩都爽朗地笑起来。

  刘副站长一看,心里全明白了。这是一对父女,是朱红旗的好朋友。既然是朱红旗的好朋友,再硬给钱就生分了。后来见到朱红旗,说起这对父女。朱红旗兴致勃勃地给刘建国一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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