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方达黄金时代的开始他爱孩子,他有时偷偷地抱起她,并和她一起玩耍。他爱妻子。他爱他的职业,发现一种不同于好莱坞明星的电影性格:他与众不同。诚实,毫不做作的克制;沉默寡言,感情强烈。一位导演有好几年在研究方达何以有如此强烈的定睛凝神;后来终于弄清了:他从来不眨眼睛。他周身有一种几乎是纯真的品质。(方达后来说,拍电影时唯一厌恶的是接吻:“接吻时他们总是让我张开嘴,可是这有点太当真了。”)几乎没有一个镜头能看出他是在表演。他在银幕上表现出来的看起来就是他自己内心世界的一部分。

福克斯看到他那样极具性格的脸,让他演《年轻的林肯先生》。亨利读了剧本后说,“我觉得这本子太好了,不过我是演不成林肯先生的。你看,就好像扮演上帝或者耶稣什么的。”制片人催促他化妆试镜头。亨利再也没有从银幕上看到他的脸和听到自己刺耳的声音所受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看过试镜的林肯后,他说:“算了吧!”

福克斯把他带到约翰·福特那里。此人不但在导演艺术上,而且在出言不逊上早已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了。后来,在一次很可能被修订了的谈话中,亨利回忆到他说过:“你他妈干嘛要以为你在扮演那个伟大的解放者?拜托了,他只不过是个从斯波岭菲尔德来的蹩脚的年轻律师。”他听任福特迫使他接受了这个角色。而这就是他们长期合作的开始。他们拍摄的这部影片大大地为方达确立了真正的美国英雄的地位。“大自然给了他长胳膊长腿,坚强而诚实的脸,还有从容的微笑……。”《纽约时报》评论员写道。“方达先生自务了蓁那些林肯,甚至年轻的林肯应该具备的品质——热情而善良,诚心的谦虚,信心,温柔,精明而坚定。”

方达到此在职业上完成了与万泽尔的合作。当时很多演员对电影厂说三道四,可又觉得生活在其约束下很舒服。(吉米·斯特沃特如此乐于作为米高梅“家庭”的一员,当他打完仗回来后不得不决定终止他的合同时,竟然在路易斯·麦耶斯的办公室里大哭了起来。)不过亨利喜欢独立,不愿意与任何电影厂签订合同。他的这种想保持独立的想法使他与好莱坞他最恨的一个人达利尔·F·扎努克发生了冲突。此人是二十世纪福克斯的生产部门的头目。

他们有一次争吵起来,为的是福克斯的《杰西·詹姆斯》。扎努克与他的一个制片人纳拿利·约翰逊在谈话时建议让泰隆·帕尔饰演主角。

“我觉得他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不过观众可不这么看……。还有,杰西·詹姆斯的弟弟弗朗克在剧本中占了好大一部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亨利·方达怎么样?”约翰逊建议道。

“天哪!”扎努克答道。“我不喜欢那个狂妄自大的杂种。再说他连合同都没和咱们签一个,他会使咱们倒霉的。”

扎努克尽管对方达有这种看法,最终还是授权约翰逊请他演了个角色。从此,他们的关系走了下坡路。拍摄中有一处剧本要求马从悬崖上跳下来。现场上的每个人都吓坏了。那些马会摔断腿的。

惊险镜头开拍的那一天,演员们离悬崖几码远站着,观看替身演员和他们的坐骑。方达没上,很感宽慰:他骑上马怕得要死,生怕马压到他身上。驮着人的马跃下悬崖时,泰隆·帕尔恐惧地望着:“天哪!这简直是谋杀!”扎努克付之一笑,奔上悬崖,纵身跳了下去。大家茫然不知所措,互相你看我,我看你。亨利咕哝道:“这杂种还算有良心。他也把自己杀了。”结果,他们发现扎努克买了一个平台,架在悬崖的正下方,人畜跳得都不深,软软地落了地。

拍完了《杰西·詹姆斯》后不久,扎努克搞到个他知道亨利会想干的角色,并且成心要惩罚他一下。那是《愤怒的葡萄》的主角。路易斯·麦耶斯把它斥之为“红色的宣传”后,扎努克买下了斯坦贝克的小说版权。他聘用约翰·福斯特任导演,由纳拿利·约翰逊改编书。方达读完约翰的剧本后,便不顾一切地要拿到这个角色。他读过所有斯坦贝克的作品,并且很喜欢。他乞求勒兰德·海沃德把这个角色给他演。海沃德说他亨利,得去找扎努克。亨利回答说他不喜欢扎努克,因为他是个“心胸狭窄的混蛋,一生中只有两个爱好:拍电影和操劳鸡巴。”但是,亨利希望演汤姆·杰德这个角色太迫切,所以还是收起了他的傲慢,来到了福克斯的办公室。

“听勒兰德说,你喜欢《愤怒的葡萄》,”扎努克等方达走进他的办公室坐下后说道。

“你说对了。”

“既然如此,那就和我签个七年的合同吧。”

“绝对不行!”方达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是个自由演员,我要保持独立!”

“好吧,”扎努克笑着说,“那我就不让你演汤姆·杰德。你呢,就请便去和米高梅公司还有琼·克里弗德公司拍些什么片子吧。”

方达败下阵来坐下后,扎努克,这位马球迷,站了起来,拿起办公桌旁的马球棍,挥动起来。“我给你订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方达,并且我要控制你,留住你。所以我一定要和你签订个合同来实现它。”

亨利让步了,和扎努克签了合同。这会给他带来几年的痛苦,使呆在好莱坞与电影业中不痛快,在他个人生活中兜头泼了一身冷水。不过,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不朽的电影杰作。在该片拍摄过程中,每个与之有关系的人都知道它会是部经典之作。约翰·福特处于艺术顶峰,拍摄掌握得恰到好处。比如,在汤姆和马·杰德的最后一个镜头里,他让亨利和简·道威尔一直等到他们情绪无比激动时,他才用一个连续镜头拍完了他们的离别。

《愤怒的葡萄》首次公演的二十五年后,约翰·斯坦贝克有时为了忆旧再看一遍那影片,他便会被方达彻头彻尾地再震惊一遍。他写道:“时间,过去了;我们也变了样……。可是我确实又把那玩意儿装到家里的放映机上,坐下来再让它换换空气。接着,银幕中走出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脸人。他吸引住了我。我又一次相信了自己编的故事。”斯坦贝克看到的形象,可能就是奥森·威尔斯头脑中的形象,他说:“我看着亨利·方达,我便看到了美国的脸面。”

 

在《愤怒的葡萄》之后,亨利已经足够充当一个闻名全国的人物了。一个年轻妇女在圣伯纳迪市的街头无意中听到了有人要绑架方达家的一两个人什么的,联邦调查局立即卷入了这个案子中来。后来证明是虚惊了一场。方达把潘和简留下来,由家庭教师带;他则带着弗朗西兹去南美度蜜月。蜜月因为拍片子已经耽搁了两年之久。弗朗西兹从埃多寄明信片给朋友们,上在印着矮胖的苦脸悲悲的印第安妇女。她写道,这种地方她是不怕因为竞争而丢掉她的心上人的。她回来后,已经又怀孕了。

弗朗西兹于一九四0年二月二十三日生产。那是她的第三次剖腹产,也就是她能做的最后一次,所以她迫切地希望要个儿子。(后来简说,她祖母告诉她,弗朗西兹非常想要个儿子,她已经挑好了一个孩子,准备在她生的是女孩时收养。)不过,她生的是个儿子,取名彼得·方达。

此时,简小姐的那位专横的保姆已经被辞退了,所以亨利可以当个能抱抱孩子的爸爸了。弗朗西兹给一个朋友写信道:“汉克现在的情绪极好!他每天去医院一趟,给孩子喂奶,还给他换尿布……。彼得当然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她自己从生孩子和以后的体力下降中恢复得很慢。

终于,几周后,亨利和一个保姆乘飞机抱婴儿飞回加利福尼亚;弗朗西兹随后乘汽车回来。到家后,他给潘和简放映他在医院拍的彼得的电影,简则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当年春天,方达家常去落日街上方很远的一座山上去野餐。那里有个叫做老虎尾巴的小丘,他们很喜欢。从那儿可以看到大海和圣毛尼卡山脉。那里住着小狼,山猫和响尾蛇。亨利和弗朗西兹婚后就来到了那里,希望有一天那儿的土地会出售。土地出售时,亨利交涉买了九英亩1。他们二人开始设计梦想之屋了。

他天生心细,琢磨着太阳的运动规律和风向,以决定在哪儿盖房。甚至在破土动工前他还栽了个桔子园,用他的两用车下边装着的五十加仑2桶浇水。开工后,亨利就在那儿,既是监工,又是雇主。

后来,一九四二年,房子盖好了——那是座两层宾西法尼亚荷兰移民样式的石头砌成的木瓦屋顶和房山的建筑。屋内是早期美国式的——松木墙,架梁的顶棚,一个能走进人去的极大的砖壁炉。还有一个网球场,一个亨利设计的追溯孩提时代内布拉斯加的游泳水坑的石砌游泳池。还有一个卧室大小的外屋,叫做“游戏室”;在这里,亨利什么都想到了,在有栏栅的中间地带有一个天竺葵花圃,旁边立有一个牌子,上书“注意:孩子和动物。”

在最早的有关方达的一篇影迷文章中——那是在他与弗朗西兹旋风般的恋爱与结婚前不久——作者写道:“万事当先,他希望当一个普通美国家庭的一员,没有忙乱不堪和一切公之于众。他希望,如果再结婚的话,娶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住在一幢好房子里。”

现在,看起来他所希望的一切,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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