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能够找到很多有关谢康生与全排血战145阵地的1.15战役的故事,说他最后是一个人活着没有受伤走下的阵地。我忍了几次终于向他提起了这个在他看来是心底里最流血的往事,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住,深深呼吸了一下,沉默片刻还是缓缓地和我说起了这个在他生命的记忆里有着特殊的往事。
老康说:“我亲历了145阵地1.15战役整个过程,145阵地真的太危险了。毫不夸张地说,前一秒钟还在说话,下一秒钟可能就成为了烈士,真的是这样。这一仗打的很惨烈、很血腥、很悲壮……”
我跟随老康一起回到了1985年1月15日的那一天。
“1.15”战役是继1979年2月17日的全线反击战、法卡山战役、1984年“4.28”老山收复战之后第四次大的战役,它以歼敌1200余人,我方阵亡104人的战绩载入我军史册。
令老康最难以忘怀的是,在他们刚上阵地的时候,吴恩光排长指着军工送上来的一箱爆破筒说的:“这个爆破筒,到时用得着”。当时就在排长身边的老康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对于他的排长,他们俩虽说是上下级关系,但无论从年龄还是入伍时间其实都差不多。并且以老康的资历和能力他完全可以提干或者考军校,成为和吴恩光排长一样的带兵人。因此他们俩就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和兄弟,而这个敏感的时候排长说出这样的话,让老康心里顿时觉得沉甸甸的难受,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排长,而他也正好把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两人相视一笑,上前来了一个紧紧地拥抱。直到今天,谈起这一幕的时候,老康目光里依然闪着晶莹的泪花,他说:“其实这一拥抱我们都清楚,就是永别,只不过最后倒下的不是我而已。”
从1984年12月27日老康他们在排长吴恩光带领下,上阵地到1985年1.15战役打响前,仅一个月零六天,全排就已经有黄青云、金宏、舒跃林、卢延庆、胡跃良等五名战士牺牲,战士朱江负伤,阵地上只剩下排长吴恩光,一班长谢康生、二班长鲍旺盛、三班长李春荣、战士岳明高五人,战斗减员超过50%。
当时面对生死问题,每个战士都下定决心,用生命捍卫祖国的尊严,赴死沙场,别无选择!
1985年1月15日那天夜晚出奇的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音,然而每一人心里都有预感,今晚将是大战前夕可怕的宁静,空气里浸透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因此所有的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二班长鲍旺盛、三班长李春荣在分别在1号、2号哨位坚守。
当午夜三点多钟时,突然敌军的嚎叫声刺破了夜晚的宁静,敌人进攻了。凌晨三点多钟,敌军突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兵分三路叫喊着从向我军145阵地扑来。吴恩光排长果断下令“占领陆地”。他和老康、岳明高等人迅速冲出坑道,与步兵四连战友一起向越军开火、扔手榴弹。敌我双方在近距离短兵相接,这时候老康他们机枪连配置的高射机枪根本不管用,战士们只能用冲锋枪和手榴弹,迎头痛击来犯的敌军,连续挫败敌军一波又一波的进击。二班长鲍旺盛在阵地东南侧阻击敌军,被炸伤了右臂和双眼,他来不及包扎处理,继续与敌军血拼。在后撤到隐蔽部途中,又被敌军投掷的TNT炸药冲击波击中,口鼻出血,昏迷过去。苏醒后他顽强地爬进隐蔽部,用步话机向四连连指报告阵地情况,呼唤我方炮火对表面阵地和145阵地前沿实施炮火打击。同样英勇的还有三班长李春荣,他在战斗中被炸伤了腰部和右眼,但是依然强忍着伤痛继续战斗,一直坚持到17号被抬下阵地。终因敌我兵力悬殊,我142号阵地、145号阵地部分表面阵地相继失守。老康他们所有的步机兵力退守隐蔽部、坑道与敌军展开周旋,并伺机反冲击,夺回失守的局部阵地。
1月15日下午4点多钟,在吴恩光排长的带领下,145阵地剩余有战斗力的战士向2号、3号哨位实施反冲击,遭到敌军140高地的火力压制。在这危急时刻,老康新兵下连队的一排三班第一任班长、后考军校毕业分配到二团六连担任排长陈细荣带领战士冒着枪林弹雨实施反冲击,到达老康他们145阵地指挥所时,两人互相认出来对方。来不及寒暄,陈细荣排长简短了解情况后,果断决定立即向敌发起反冲锋。老康望着坑道外隆隆的炮火说:“班长,现在炮火太猛烈,再缓缓吧。”可是陈细荣没有一丝犹豫,他目光坚定地说:“必须抓紧时间,越快越好,绝不能等敌人增援到达。”说完对身边十名战士说:“跟我上。”,说完冒着密集的炮火勇敢冲向了142号阵地,结果他和十名战士全部牺牲在冲锋的路上,战后陈细荣烈士被追记二等功。
老康唏嘘不已地感叹道:“我们常常讲气吞山河,对于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来说,只是高大上的形容词,可是对于我们这些亲历战争的老兵来说,却是一种生命的付出。每一位英勇牺牲的烈士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和民族脊梁。”
天黑后,借夜色的掩护,吴恩光排长和战士岳明高一举夺回了失守的145阵地西南侧2号哨位,老康也占领了左翼的3号哨位。
夺回145号阵地2号、3号哨位后,吴恩光排长当即决定,由老康把守3号哨位,防止敌人从哑口迂回渗透,他自己和岳明高在2号哨位阻敌从正面攻击。老康十分清楚,排长这是把危险的正面留给了他自己,因为2号哨位是敌军发起进攻的主要方向,防御正面达50米。
1月16日拂晓,敌军又发动了进攻,他们轮番冲击吴恩光排长和岳明高把守的2号正面,将2号哨位团团围住。老康从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和嘶打声判断,敌军约1个加强班的兵力。吴恩光排长和战士岳明高在激战中歼敌一部受伤后将剩余敌诱入坑道,敌人跟进企图抓活的他们俩,生死关头早就在坑道准备好爆破筒的吴恩光排长和战士岳明高毅然拉响爆破筒与敌同归于尽,壮烈地兑现他们生前许下的“宁愿前进一步死,不愿后退半步生”的铮铮誓言。
而此刻老康正在3号位奋力阻击敌军,根本无法脱身支援,但是他与排长他们的号位距离非常近,在两声“轰轰”的爆炸声中,老康猛然侧目望去,只见2号位坑道已经被炸塌,火光伴随着浓烈的硝烟充斥着空气,那一刻老康突然明白排长和战友已经与敌人同归于尽了,他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想要喊可是却根本开不了口,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咬紧牙关继续战斗。
1月17日,敌军攻势开始减弱,我军迅疾展开抢运伤员和烈士遗体等工作。至18日战役结束,老康和团工兵排的战友一起搜索牺牲战友的遗体,当他们挖开炸塌的坑道后看到这样的场面,两位勇士身边横躺着6具敌人残缺不全的尸体,印证了吴恩光排长和战士岳明高在被敌围住的生死关头,毅然拉响爆破筒与敌同归于尽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壮举。更印证了他们所具有的中国军人的血性和为祖国而战英雄气概,捍卫了中国军人的尊严,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赞歌!
在军工护送烈士遗体下山的时候,老康流泪一再叮嘱道:“千万小心一点,这是我的排长和战友……”最后老康把战损的高射机枪拆下交给军工运送下山。1月20日,他向接防的友军交接完阵地,撤回到四连连指。
许多年以来,老康始终对这一幕刻骨铭心,无法释怀。他喃喃地告诉我:“虽然我无法看到排长和战友牺牲的那一幕,但是我脑海里却无数次闪现过像王成一样的画面。我甚至做梦梦见排长喊道‘祖国万岁!’,岳明高也高呼‘万岁!’这样永生的画面,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一次次泪湿衣襟,难以自制。”
硝烟散尽,记忆犹新。对于老康来说,“1.15“战役这一仗是刻骨铭心的,四个昼夜的拼杀,145阵地仅他一人没有挂彩。当他孤零零地走下燃烧的阵地的时候,回眸那山那水依然巍峨耸立。透过轻柔的云雾,老康看到了吴恩光、陈细荣、岳明高、黄青云、金宏、季涛、王灼碧以及许许多多为国捐躯的英烈们。
他说:“幸运之神眷顾了我,可我失去了好多好战友、好兄弟,我是代表他们活下来的,从今往后我的生命里就不止我一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