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救命啊……”

      “救命啊……”

     撕心裂肺的急促喊声从龙山天坑四周茂密的丛林里隐隐约约地传出来,消失在烟霭缭绕的崇山峻岭中,只有天坑那空旷深邃的洞中反射出一阵一阵的充满凄凉的回声:救——命——啊——

     站在龙山天坑的边崖上,松江公社林业站巡林员姚建华一手拽住垂向坑里的枯藤,一手遮眼焦急万分地朝天坑里探望,嘴里用尽吃奶的力气在拼命地呼叫。尽管姚建华长得臂粗腰圆,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浑厚的嗓门声调很高,但声音再响,在密密的丛林中,在起伏连绵的山坡间也传不出两三里地。姚建急切的救命呼喊声消失在山林天籁般的鸟鸣声里。欢快悦耳的鸟鸣伴着呼叫救命的从天坑中发出的回声又传回到姚建华的耳朵里。姚建华急得浑身大汗淋漓,松开 拽住枯藤的手,急切地从边崖上跳向坑边的一簇竹丛里,双手不停地使劲地搓揉着,沉重的皮靴踩得刚冒出地面的芽笋咯剥咯剥地响。姚建华后悔死了。他不知道回去怎么给老婆李花红交代。刚才掉进天坑里的这个小伙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叫姚向东,刚刚高中毕业,还不满十八岁。

   姚建华是松江公社林业站的巡林员。当了十几年的巡林员,这一带的山林、坡岗、天坑、山塘还有林间的大道小路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松江公社属陵阳县域,奔腾咆哮的嘉陵江沿着两岸青绿绿的起伏山峰一路东流,到了陵阳县城的北边拐了一个大弯,从县城的东北方向穿过县城,从县城的东南方向打着旋儿流出来,流向山间的村落和古镇。流到龙山天坑山脚的大片村落附近,顺着村落和山谷向远处流去。这里的村落连成了一片,成了龙山脚下繁华的集镇。集镇因江得 名,叫松江镇。1958 年大兴人民公社,松江镇改名陵阳县松江人民公社,松江镇附近的大山深处散落的村落也改了名称,称为大队。龙山天坑的山腰处有一形似黑鱼的湖塘,取名黑鱼湖。湖塘不足五百米长,但比较深,湖水碧绿碧绿的。湖的上游有一大片山坪,山里打猎的人家选择这黑鱼湖依山傍水的地方建起了山寨,年复一年,山寨渐渐地成了一个有近百十户人家的村庄。由于黑鱼湖的水是从松江的一个小支流淌进松江里,加之所流过的区域到处是茂密的山林,这个山村就取名松林村。到了人民公社化时期,也顺势改为松林大队。

    姚建华对松林大队这一带的山势很熟悉。他是松江公社林业站负责松林大队这片区域的巡林员。从松林大队有一条顺着山势高高低低的山间土石路通往山下的公路。松林大队坐落在龙山天坑山腰的一片大坪上。往龙山天坑攀登全是密林中的山间小道。有些地方的小道也被疯长起来的荆棘野藤缠绕着,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尽力气理顺枝杈,有些地方还得用巡林带的砍刀劈出一条一人行走的小路。龙山天坑位于松林大队附近的群峰中,这一带不知因为野兽多,还是什么原因,

山都叫着野兽的名字。龙山附近有十几座大山头,有叫狼嚎山、狗头 山、鸡鸣山的,还有叫獐子山、骆驼山的,反正说不出来头。龙山不像龙形,但大家都这么叫,习惯成自然。龙山是这片山峰中最高的一座。姚建华作为巡林员经常会在龙山天坑附近巡查。

  龙山天坑是嘉陵江附近最大的一座天坑。姚建华听林业站的技 术员讲过,龙山天坑像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圆桶。龙山天坑长径近七百米,短径也有五百米,曾有县里的技术人员借助仪器测量过,最深处近百米。龙山天坑从坑边往里看,沿着坑边的岩壁靠近地面的地方,呈坡形往下延伸,没有路,只有茂密的荆条和野草。半山洞处有一条小瀑布,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由上往下流,看不见瀑布。姚建华巡山十几年,从来没有进过天坑里。但听林业站的老巡林员说过,松

林大队不少胆大的猎户常常会到天坑里攀崖狩猎,但不知从哪里进去的。听说这龙山天坑里野兽不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低凄地嚎叫,令人恐怖的叫声在黑幽幽的山林中回响,走山路的人听了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姚建华踩着坑边的竹笋尖尖,目光盯着崖边的那棵千年的大槐树。大槐树几根主干从坑边的树丛中伸向天坑的空中。枝干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腰粗,枝叶繁茂。在大枝干的中部又叉出三五根粗壮的杈枝,喜鹊不知什么时候在上面垒起了一个筛子大的鹊巢。不时,有三两只花白喜鹊从窝巢里飞出来,在天坑的上空盘旋着。姚建华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巡山到了天坑时,第一个吸引他眼球的就是这坑边大槐树伸向天坑枝丫上的喜鹊窝。他激动不已,脑海里曾经一阵冲动,想爬上大槐树,爬到喜鹊窝的枝丫上去掏喜鹊蛋。但目光朝天坑下面一瞥,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念头立即打消了。想不到儿子姚向东第一次跟着自己来巡山,看到大槐树上的喜鹊窝,竟然爬上树干,顺着长满青苔、缠满枯藤通往喜鹊窝的悬在天坑上空的枝丫上爬过去。姚建华抬头一见自己的儿子姚向东正顺着枝丫缓缓地往喜鹊窝移动,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喜鹊窝下方就是万丈深渊,顿时浑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心扑扑地狂跳不已。姚建华知道山林里常年不见阳光,树枝丫又滑又湿,儿子是第一次随自己来到这龙山天坑的深山老林里,他根本不知道掉下天坑的危险后果。

  姚建华的心霎时悬到嗓子眼。他不敢喊儿子,只能用焦躁不安的目光盯着悬在天坑上空枝丫上缓缓移动的儿子的身影。突然,天坑的上空盘旋着的几只花白喜鹊叽叽喳喳地鸣叫着朝大槐树方向飞过来。估计是喜鹊发现有人往藤蔓缠绕的窝巢逼近。正值仲春时节,喜鹊窝  里肯定有喜鹊蛋正在孵化,这些正在外面觅食的喜鹊怕有人掏它们的窝巢,扑棱着翅膀往大槐树这边飞来。正在往喜鹊窝爬动的姚向东听到喜鹊的叫声,一抬头,手脚一滑,呼地从枝丫上掉下去。眼尖的姚建华只听呼的一声,瞬间,大槐树的枝丫上只有喜鹊窝,不见儿子姚向东的身影。儿子肯定是掉进天坑里了,连一点儿回声也没有。姚建华知道天坑的深度,掉进天坑就意味着掉进了十八层地狱。他望着喜鹊窝旁枝丫上蹦蹦跳跳的几只花喜鹊,终于回过神来,憋在心里的一股子气像打开了汽水瓶的盖子,噗的一声,姚建华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上涌。他仰天惊呼:向东!向东!

   山林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回声。山风在吹荡,鸟儿在鸣叫,不远处的山溪欢快地潺潺地流淌着,没有人知道此刻站在龙山天坑边崖小竹林里的姚建华心已经碎了。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姚建华当了十几年的巡林员知道儿子掉进天坑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死心。他拼命地张开喉咙呼救着,沿着山林间的小道往山下公路奔过去。只有公路边的长途汽车停靠站有电话。他要迅速赶到长途汽车停靠站,把儿子姚向东掉进天坑的消息电话告诉林业站,让他们向县城的消防队求援。天坑里救人只有指望消防队了。姚建华在当巡林员时接受过专业培训,山崖里救人只有靠消防队。他们有专业工具长长的绳索,有强光手电,有攀爬悬崖的技能。

  死马当作活马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让儿子的尸体喂野兽吧。救儿子的希望就像茫茫的山野里飘过的萤火虫的微光,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姚建华也不想放弃。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土石公路山林边的手摇电话机。现在这手摇电话机可是姚建华的一根救命稻草。

  姚建华一路狂奔往山下跑去,脸上、额头、胳膊让小路边的树枝划破了一道道口子,渗出了殷红的血。他顾不上汗水浸到伤口那锥心难忍的疼痛,嘴里不停地呼叫着:

  “救命!”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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