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
大约过了两个多钟头,小何来到业务科办公室,朝石雨招招手,石雨连忙走过去,只听他小声说:“齐经理来了,你快去找他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走了。”石雨拿起那份请假报告,跟着小何来到经理办公室。
齐长江正坐在办公桌前,左手插在上衣口袋中,右手肘撑在桌上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一团淡青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盘旋,似乎在思索什么。
“齐经理!”石雨上前喊了一声。
齐长江转过脸,看着石雨,目光中显露出疑惑。
“齐经理,我老爸生病了,市医院查不出毛病,我想请两天假陪老爸去省城医院检查一下。”石雨一边说着,一边把请假报告递到齐长江面前。
齐长江把吸了一半的烟放在烟灰缸上,双手拿起石雨的请假报告,目光在报告上快速滑过,抬起头瞥了瞥石雨,问:“两天时间够了吗?”
“先请两天假吧。”石雨回答,“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就带老爸回来。如果发现有毛病,再说吧,到时候我会与您和范科长请示的。”
齐长江点点头,说:“这样也行。”
这时,石雨已经把准备好的笔递了过去,齐长江接过那支笔,在报告上写下“同意”两个字,并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时间。石雨拿起请假报告和那支笔,道了谢,又向坐在另一张办公桌旁的小何微笑地点点头,便不慌不忙地走出经理办公室。
返回业务科办公室时,范科长已经出去了。石雨找出一只塑料袋,把请假报告和笔放进去,然后放进业务员常用的大提包里。张定友、金小梅等业务员此时都在外面跑业务,石雨等候了一会,没有见到一人回来,只好给范科长发去一则短信,拎起大提包出了公司。
在车棚里,石雨给钟林发了一个短信,说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就“交差”。钟林回复短信说:“速来,在昨天的老地方。”
石雨知道“老地方”是指市局刑侦大队办公室,看了上司发的短信后,他戴上头盔,骑上摩托直奔市局。到了刑侦大队办公室后,上司钟林盯着他手中拎着的大提包,问:“东西在提包里吗?”
“是的。”石雨点点头。扯开提包的拉链,拿出放着请假报告和笔的塑料袋,递给钟林,“这上面除了我的指纹就是齐长江的了。”
“好,干得漂亮!”钟林接过塑料袋,拿到检验科去检验。一会,他返回办公室,忙着给石雨沏茶,“辛苦了,权且以茶代酒犒劳你。”
石雨从钟林手里接过茶杯,一边啜饮,一边说:“如果齐长江的指纹与空屋木橱的指纹一致,这个案子就算是成功侦破了,我们也可以轻松一下啦!”
“哪里能轻松,即使这个案子侦破了,还有萧平提现的那笔钱,究竟谁拿了?”钟林说到这里,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俩人谈了一会,检验科的一位检验员拿着一份检验报告走进来,交给钟林。此时,石雨的心不由得“拎”起来,因为这份检验报告是判决齐长江是否嫌疑人的科学凭据,也意味着他们是否侦破这个案子的重要凭据之一。
然而,钟林的眉头却皱起来,轻轻地摇摇头,道:“错了,错了。”
“怎么了?”石雨疑惑地问。
“不是齐长江呀!”钟林一边说,一边将检验报告递给石雨。
这是一份“指纹比对”检验单,检验员把石雨采集的指纹,与之前检验员小曹在空屋木橱上采集的指纹进行了比对,发现二者没有吻合之处。
——这个结果大大出于石雨的意料之外,石雨原本把成功侦破萧平之死案件的希望,放在这次指纹比对上。因为此前种种嫌疑都指向齐长江,只是缺少有力的证据,而指纹比对是最有力的证据之一。现在,这个最有力的证据像被水冲垮的沙堆,没有任何意义,意味着侦查工作中的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钟林见石雨一副沮丧的模样,便用鼓励的口吻说:“不要垂头丧气,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要不怕挫折,要有耐心。”
石雨听后精神一振,问道:“老钟,我们是不是还要扩大指纹搜集的范围?”
“既然我们已经在空屋的木橱上发现了嫌疑人的指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的。”钟林回答,“正确的目标往往隐藏在一群错误的目标中,而且它很可能被伪装成错误的目标,使我们被迷惑。”
石雨自语:“在大有集团公司,还有谁要置叶庆生于死地呢?”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问,“老钟,您和康进在集团公司调查时,是否了解到叶庆生平时的人缘怎样?有没有得罪过谁?”
钟林淡淡一笑,回答道:“我就知道你要提出这个问题,你去销售公司卧底的这段时间里,也许听到那里的员工背地里谈论过叶庆生吧,叶庆生性格温和,为人低调,平时除了做好财务管理工作,对于集团公司其他部门都不主动去插手,除非叶总要他去处理财务以外的工作,他才去管一下,也不会仗着是副总,对别人气焰嚣张。因此,我和康进在调查他时,听到的反映都是赞扬和肯定他的。”
石雨听了钟林对叶庆生的调查结论,一时陷入了困惑之中:“老钟,您说叶庆生在集团公司没有仇人,那么,在集团公司沸沸扬扬传闻他与齐长江争夺老总的位置,难道不是‘仇’吗?是不是齐长江找了一位杀手替他暗中除掉叶庆生这个对手呢?空屋木橱上的指纹是否就是齐长江雇佣的杀手留下的?”
钟林赞许道:“你这个思路不错,也许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石雨受到钟林的称赞,也很兴奋,说:“下一步我们不妨将侦查的重点放在寻找这个‘杀手’上。”
钟林思虑了一下,道:“搜集这个‘杀手’的指纹,可就比搜集齐长江的指纹要难得多啦!”
“老钟,你说得对,这个杀手上哪去找呀?只有把齐长江抓起来让他招供,才能找出他雇佣的杀手。”石雨顿时又陷入困惑中,“可是,这样做能行吗?”他知道在证据缺乏的情况下,如果对齐长江进行拘传,会使侦案人员的后续工作陷入被动,甚至会无法收宫。
钟林问道:“大有集团公司的家族管理是三家管理吧?除了叶庆生和齐长江,还有叶总的姻亲陈忠林,他是叶总的妻妹夫,与叶庆生和齐长江相比,在血缘关系上要远一些,但我听说叶总对陈忠林还是很信任的,关系比齐长江要贴近得多,是吧?”
石雨受到启示,眼睛不由得一亮,说:“老钟,我还真没有把叶总那个妻妹夫放在心上呢!他作为叶总的家族成员,而且又被叶总委任为物业公司经理,在大有集团公司内的地位一点不比齐长江差,他完全有资格也有实力与叶庆生和齐长江角逐老总的位置。”
钟林道:“从人性角度来说,陈忠林不会轻易退出这一角逐的。再说,陈忠林也才四十岁出头,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他的目光停驻在石雨年轻的脸庞上,“你在销售公司这些天,接触过陈忠林没有?”
“陈忠林从来没有去过销售公司,似乎他与齐长江不来往。”石雨说起陈忠林与齐长江之间的交集,似乎从中发现他俩的异常关系,“其实陈忠林与齐长江的关系,应该比他与叶庆生的关系要近得多,因为陈忠林与齐长江毕竟都是叶总妻子家的人,而叶庆生却是叶总自己家的人。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陈忠林来销售公司找过齐长江,当然,齐长江也可能从来不去物业公司找陈忠林。从这一点看,他俩不仅在表面上疏于来往,在内心里也不亲和。”
“这是一个重要的现象,是大有集团公司家族矛盾的一个反映,你今后不妨继续在这方面进行观察。”钟林说,“我们最好能发现陈忠林与叶庆生、齐长江明争暗斗,然后才能从中找出他是否牵涉进这两起案件的证据。”
“看来我们一直忽视了陈忠林,也许我们忽视的却恰恰是一条‘大鱼’。”石雨说。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钟林道。
俩人正谈着,康进进来,加入了钟林和石雨的谈话,康进笑道:“我是‘旁观者清’,刚才听了石雨的案情介绍,觉得下一个嫌疑最大的人应该是陈忠林。”说到这里,康进似乎故意要卖关子,戛然而止了,只是微笑地看着石雨和钟林。
石雨以为康进在思索着下面的话语该怎么说,因此与钟林一样在默默地等待着,但康进却一会儿去倒水沏茶,一会儿慢吞吞地喝着茶水,让石雨等待得好不耐烦,只得催促道:“康进,你忘记了刚才说的是什么吧?怎么不接着往下说?”
“石雨,看你着急的,絮我直言,这可不是做侦探的素质呀,虽然我没有你强。”康进开玩笑地说。作为和石雨年龄相仿的同龄人,康进的性格显得比石雨更开朗,也更活泼一些。有时,面对关系亲密的同事好友,康进说话“口无遮拦”,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对方是否难堪或尴尬。此时,他调侃石雨作为一名侦探,坚忍的素质不够强,却恰恰表现出他缺乏含蓄、深藏不露的素质,而这也是作为一名侦探所必备的素质。
当然,也许在外面,康进懂得如何含蓄,如何深藏不露,此时是在同事兼好友石雨面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