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下午,石雨接到钟林的短信,说市局领导研究了案情,认为在嫌疑人的面目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不宜打草惊蛇,目前还要耐下心来多方侦查,搜集证据。钟林指示石雨:利用销售公司业务员的身份,到销售公司所在的“幸福小区”周围转一转,看看生长着狗牙根草的草地是否被人铲掉一片。
石雨看到钟林发来的这条短信后,就向范科长打了一声招呼,说要去看看小区内剩房的具体位置,范科长赞同地点点头,说:“去吧,做到心中有数,也好与客户谈呀。”
石雨以散步的姿态沿着小区大道慢吞吞地走着,大道两旁都植有草坪和小型花圃。石雨东瞟瞟西看看,目光始终不离开大道两旁的草坪。在一幢楼房的一侧草坪上,生长着连片的狗牙草,石雨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对自己说:“咳,就是它!”加快脚步上前,来到那片生长着狗牙草的草坪上,果然发现靠近花坛旁边有一片狗牙草被从根部铲去,现场出现一大片黑黝黝的泥土地。
石雨连忙掏出手机,把这一小片荒秃的土地拍了照片,同时,又把周围生长狗牙草的青青草坪也拍摄下来。然后,他看了看附近的楼号,记住这幢楼是“11号”楼,便给钟林发了短信,并把拍摄的图片发了过去。
钟林很快回复了短信:“小石,你发的图片很好,我马上过去看看,我们不要约见,即使见到了也不要打招呼。”
石雨很快回复了短信:“明白。”接着,便将与钟林聊天的短信删除。此时,石雨仍然沿着小区大道返回公司,走到公司门口,他的脑海中忽然泛起到窨井附近看看的念头,于是便转道到了那边。
窨井上依然盖着那块钢筋混凝土盖板,石雨绕着窨井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便从甬道旁的一处冬青树丛缝隙中钻了过去,周围的结缕草已经被物业人员近日修剪了一遍,草坪上散落着被割草机剪下来的草屑,散发着新鲜的青草气息。草坪的另一侧是一座废弃的旧平房,在这个小区建造之前,可能是老民居,建造小区时,这幢民房便留作民工住房。小区建成使用后,民房也没有拆去,屋里摆放着物业公司的工具、用具之类,实际上就是物业公司的库房。
石雨走到那幢民房前,仔细将其打量了一番,见民房共有三间,从打开的窗户朝里面看,有两间面积较大的房间,屋里摆放着物业公司维修人员使用的工具,门上着锁。另一间房子面积较小,只有六七个平米,门虚掩着。石雨推开门,见面摆放着一张破旧桌子和几张破凳子,还有一只没有门的破橱,橱里放着几只被扔弃的旧鞋。这间空屋大概是供物业公司在工作之余休息用的,因为屋里没有一件值钱的物品,所以无须上锁。
石雨推门进去,然后掩上门,搬过一张凳子坐在窗户下。周围很宁静,偶尔传来远处一两声喊人的声音,然后又归于静寂,石雨的目光透过钢筋窗格子之间的空隙,一眼不眨地盯视着两三米远的窨井。
此时,石雨的脑海中进行着推理:嫌疑人知道叶庆生将要经过屋前的窨井,预先将混凝土窨井盖板掀掉,换上一只用树枝和油毡制作的窨井盖板。然后,嫌疑人隐蔽在这间屋子里,等到替死鬼萧平失足跌入窨井内,便立即冲出房间,迅速盖上之前使用的那块钢筋混凝土窨井盖板,收拾起残剩在窨井边的树枝、油毡和狗牙草,再返回这间空屋里,见四下无人后再若无其事地走出空屋。嗣后,嫌疑人绕过屋子,装作散步的模样,慢悠悠地向小区那边走去。
但是,嫌疑人果真那天给叶庆生打电话的齐长江吗?如果是齐长江,却又找不到现场的目击证人。张定友、郑会计和曾出纳虽然都说齐长江那天是在公司外面打电话催促叶庆生,却又都说齐长江第一次给叶庆生打电话时走出销售公司,但在第二次或第三次打电话时却在公司财务科的窗户旁。而且,三人也都说齐长江在第一次给叶庆生打电话时,虽然走出了销售公司的门口,却没有看见齐长江走近那口窨井,更不要说看见齐长江携带自己制作的假窨井盖,去偷换钢筋混凝土窨井盖板了。
想到这里,石雨觉得认定齐长江为嫌疑人的证据几乎为零,仅仅在公司外面打电话催促叶庆生,这个细节是不能做为证据的。本案中的一个重要物证,是用树枝和油毡制作的假窨井盖板,但是,张定友和曾出纳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看见齐长江在打电话时,手里拎着那只假窨井盖板。”当然,如果齐长江是本案的嫌疑人,他不可能事先把假窨井盖板放在公司里,到需要时再拿出来。这样做,无疑是向公司的员工们说自己是作案嫌疑人。
只有一个假设,那就是假窨井盖板早已经被嫌疑人藏在距离窨井不远的地方,当临时使用时,取出来既方便,又不会被人看见。具有这两种功能的秘密藏处是哪里呢?石雨在这间空屋里转悠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处秘密藏处,即一只差不多有两米高的立橱。如果嫌疑人将假窨井盖板预先放在立橱后面,是不会被人察觉的。即使那些干活累了的物业员工在这里休息,也不会动手去搬移破旧立橱的。
石雨想到这里,便上前搬移那只立橱,果然,地上散落着零星的干枯的狗牙草屑。如果不是嫌疑人把假窨井盖板藏在这里,怎么会出现狗牙草呢?毫无疑问,这儿就是嫌疑人用来藏那只致人死命的假窨井盖板。石雨没有将已经干枯的狗牙草屑拾起来,同时,为了不让嫌疑人发现有人搬移过木橱,他将木橱归于原位。
发现这个秘密藏处后,石雨十分激动,马上用手机拍摄下来,并发给了钟林。一会,钟林就回复了他:“很好!那里有人经过吗?”
“没有,很安静,很隐秘。”石雨发短信说。
“你如果没事了就赶快离开那里,我即去现场侦查,你可在远处观察动静,发现有人路过或去那里,即给我发短信提示。”钟林用短信吩咐道。
石雨遵嘱离开小空屋,来到甬道上散步,佯装思索问题,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十几分钟后,石雨发现一人骑着摩托来到甬道路口,摩托上还坐着一位背着小箱子,同样带着头盔的人。在距离甬道路口不远处,骑手停放了摩托,坐在骑手身后的人也下来了。石雨知道骑手是钟林,而那位背着小箱子的人则是市公安局检验科的指纹鉴定员小曹。
此时,三人都没有说话,石雨只是朝钟林和小曹点点头,又扭头朝小空屋指一指。钟林会意,迅速向周围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便带着小曹朝空屋走去。
俩人轻手轻脚地进了空屋,钟林按照石雨发给他的图片,将木橱从墙角搬移开,发现地上干枯的狗牙草,便带上白手套,用带来的镊子从地上钳起干枯的狗牙草。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将木橱移回原处。
接下去,由小曹上前将木橱四角的手印用模子复制下来,准备拿回去进行指纹鉴定。当这一切做完后,钟林和小曹才又从原路返回停放摩托的路口。
石雨目送着钟林的摩托消失在街头,便转身返回公司。在业务科办公室,石雨见张定友与范科长正聊着欢,话题好像是有关齐长江与叶庆生争吵之事。
“我刚才去见叶总,不料,齐经理和叶副总在叶总的办公室里吵架,吵得可凶呢!如果不是叶总严厉训斥,说不定就动手打起来了!”张定友经常去总部找叶总,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按照他的话说,就是找叶总叙叙旧,范科长对此也是见多不怪。此时,不知道张定友有意渲染夸张,还是吵架的现场确实充满着火药味,“齐经理揭发叶副总串通萧平侵吞集团公司的钱款,叶副总指责齐经理故意掀开窨井盖欲要陷害他,如果不是萧平替他挡了死神的魔爪,现在他说不定也变成一撮骨灰了!”
“他俩怎能这样相互指责对方呢?有证据吗?如果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了,在法律上,诬陷也是有罪的。”范科长皱起眉头说。见石雨进来,便征询他道,“小石,你说是吗?”
石雨想了想,道:“不知道他俩手上有没有证据,如果有证据,可以去市局专案组反映嘛,听说这两个案子市局已经组成专案组在侦查,是吧?如果能给专案组提供一些真实可信的证据,他们求之不得了。”
“是呀。”范科长表示赞同,接着,便又转脸瞥了瞥张定友,“老张,我记得前几日你曾说看见齐经理在公司外面打电话催促叶副总来对账,窨井盖被掀开的时间应该就是齐经理打电话时,从这一点来看,你就是目击证人呀!——你向专案组反映了没有?”
张定友听了上司的这句话,差点跳了起来,激动地说:“范科长,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把我送进‘死巷子’里嘛!齐经理如果听到了,还不把我恨死了?”
范科长不由得“嘿嘿”地笑起来,道:“张师傅,你如果说了,那就说了嘛,怕什么?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呀!”
张定友黑下脸,道:“范科长,我是确实说过那句话,但那是我酒后之言,不能当真的,你如果想要去齐经理那里反映这件事,听便吧。”
范科长见张定友当了真,便一脸笑容地道:“张师傅,我刚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还听不出来?算了,哪里说话哪里‘了了’,出了业务科办公室的门,不要再提大家说过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