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走出办公室时,石雨遇到了姗姗来迟的齐长江,他抬头瞥了瞥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电子钟,已经九点四十三分了。公司上班时间是七点半钟,齐长江迟到超过两个钟头,如果不是在这两个钟头内为了公司的业务去约见客户,或另有公事,而是因为懒散而迟到,那就未免太不像话了。毕竟,这家公司不是他的。

  “齐经理,我来上班了。”石雨上前搭讪。

  “唔,唔。”齐长江瞥了石雨一眼,问,“见了范科长吗?”

  “见了。范科长还请金师傅来指教我。”石雨指一指身边的金小梅。

  “哪里哟!谈不上是‘师傅’,也谈不上‘指教’。”金小梅谦虚地笑了笑,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

  齐经理点了点头:“好!好!”又拍了拍石雨的肩膀,用鼓励的口吻道,“小伙子,好好干!”说罢,便大步走进经理办公室。

  石雨和金小梅返回业务科,只见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原来,范科长与业务员们都出去找客户或见客户了。

  “金师傅,业务科有几名业务员呀?”石雨问。

  金小梅回答:“有三名业务员,现在加上你,已经有四名业务员了。”

  “刚才我遇见一位名叫张定友的老业务员,是这里的‘元老’吧?”石雨又问道。

  金小梅点点头,说:“是的,老张一直跟着叶总干。以前他和叶总同在春江市第二建筑公司,叶总那时当瓦工,老张当机电维修工。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第二建筑公司倒闭了,叶总下海做建材生意,老张就跟着叶总后面跑业务,到现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石雨感慨地说:“不容易呀,跟着叶总干了二十多年!叶总怎么没让他负责一个部门的工作和业务呢?”

  金小梅道:“年纪大了,在这里等于半养老了。”接下去,她继续介绍道,“除了老张,还有业务员小杨和小苏。她俩都去跑业务了,今天没来公司。”

  “小杨和小苏都是女孩子吗?”石雨问。、

  “不是的。小杨是男的,二十五六岁,名叫杨光。小苏是女孩子,名叫苏荣,和我年纪差不多大,老公在事业单位工作,也有一个小孩了。”金小梅不厌其烦地向石雨介绍着业务科的同事。

  正说着,“元老”张定友拎着一只暖水瓶走进来,原来他刚才去厨房烧开水了。石雨见了,连忙上前说:“张师傅,以后烧开水这类杂事就交给我去做,您只管吩咐就是了。”

  张定友瞥了石雨一眼,道:“你这小伙子嘴巴还挺甜的,是一块做业务员的材料。”他的嗓门很大,而且有金属音质,如果从小学唱歌曲,说不定已成为大歌星了。

  这时,金小梅的手机铃响了,接听之后,便对石雨说:“我要出去见一位客户,你刚才不是说以前搞销售大多找熟人朋友吗?现在你给公司卖楼,和你以前搞销售是一样的,‘万变不离其宗’嘛!你先去找找熟人朋友吧,看看在他们中间有没有买楼需求的。”说罢,就收拾起卖楼资料,匆匆离去了。

  石雨没有听从金小梅的安排出去找熟人朋友,却坐下翻看公司印制的卖楼资料。因为在他看来,即使此时要去做卖楼业务,也必须熟悉资料,如果连楼房位置、价格、质量等相关的资料都不了解,就匆匆出去卖楼,一旦客户询问起来,只能无言以对,大出洋相了。再说,他到这里来上班,不是真当业务员,而是要找侦查线索。

  张定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点燃了一根烟,一边喝茶一边抽烟。正在这时,两位中年人出现在门口,其中一位矮胖的中年人问:“齐经理在这儿吗?”

  “他没有来这。”张定友瞄了对方一眼,问,“你们是哪里的?找齐经理有什么事情?”

  矮胖的中年人蛮不高兴地小声嘀咕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哼!”转身与同伴离去了。

  石雨感到很奇怪,问张定友:“那人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什么意思?!”

  张定友诡秘地朝石雨眨了眨眼睛:“赌债呀!肯定是欠了那人的赌债了,人家上门来讨债。”

  石雨用好奇的口吻问:“齐经理喜欢赌吗?”

  张定友站起,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压低嗓音道:“小伙子,你刚来这里,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这里很多‘头儿’都吃喝嫖赌呢,齐经理也不例外呀!”

  石雨点点头,道:“我也听说叶总对他的这些家人不太满意。”叶总要在集团公司“换血”是公开的秘密,石雨虽然初来乍到,却也不担心“祸从口出”。

  张定友撇了撇嘴角,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呀!叶总就是一根歪材料,吃喝嫖赌比谁都厉害,他的家人自然也不会甘拜下风哟!”

  石雨吃了一惊,因为在此之前,钟林没有向他介绍过叶总这方面的负面资料,在他印象中,叶总是一位白手起家的成功商人、企业家。他虽然文化不高,但为人精明能干,胆子大,敢想敢干,在春江市民营企业家中是出类拔萃的。当然,石雨对叶总的了解,都是正面的,所以在此之前对叶总的印象是不错的。

  不过,即使石雨很想了解更多关于集团公司人事方面的情况,因为此时在办公室里,又是在工作时间,不方便过多谈论。石雨想了想,便以闲聊的口吻问张定友道:“张师傅,我听说喜欢抽烟喝茶的人,也都好两口酒,不知道张师傅有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张定友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透过眼前淡青色的烟雾,瞥了瞥石雨,反问道:“小伙子,你会喝酒吗?”

  “会喝一点,不多,三四两吧。”石雨回答。

  “哪天我请你喝两杯。”张定友提议道。

  石雨知道这只是张定友的客套话,不过,他可以借此来与张定友拉近关系,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想到这里,石雨对张定友说:“张师傅,今晚您下班后您有空吧,我请您去饭馆喝几杯。”

  “别客气,别客气。”张定友推辞道。

  石雨见张定友的眼睛里却迸射出两缕亮光,脸上也泛起笑容,知道他显然动心了。于是,便趁热打铁道:“张师傅,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后我们找一家饭馆。您是公司的元老,又是我们的前辈,请您喝几杯也是情理之内的事情嘛。”

  张定友眯着眼睛,笑道:“小伙子,让你破费,不好意思。”

  石雨看出来,张定友已经同意了。中午,石雨原本要回家吃饭,作为本地人的他,家中有爸妈,还有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外公。但张定友却执意要请石雨到附近的快餐店吃便饭,说如果石雨不领情,晚上的酒他就不去喝了。石雨没法,只好答应了。担心在吃便饭时张定友要喝酒,影响下午上班,便提出让快餐店把盒饭送到公司来,俩人就在公司“将就”一餐。张定友想了想,也答应了。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都陆续离开了,公司里只剩下石雨和张定友俩人。张定友给快餐店打电话,要他们送餐到销售公司来。而石雨也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在公司吃饭,中午不回家了。

  一会,快餐店把两份盒饭送来,张定友要付款,但石雨执意不肯,张定友推辞了一番,只好依从了石雨。俩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当然,开场白都离不开彼此的家庭或个人情况。张定友先询问了石雨的情况,石雨说自己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妈妈刚退休,在家里照顾半瘫痪的外公,爸爸还在工厂上班。至于个人的情况,石雨把对范科长说的简历,此时又对张定友复述了一遍。

  聊完自己的情况,石雨便把话题一转,询问张定友的家庭和个人情况。张定友叹息了一声,眼神忽然变得黯淡起来,说:“唉,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呀!”

  石雨盯着张定友的脸,这张脸虽然较胖,但额上和鼻翼两侧却显出较深的皱纹,两鬓也挂上了白霜,看得出他的一生经历了沧桑,也不乏坎坷。停了一会,石雨便疑惑地问:“张师傅,您没有结婚成家吗?”

  “不是,结婚倒是结婚了,也养了一子一女,不过,老婆离婚了。”张定友说这话时,嗓音很小,而且还有点沙哑,与素来以大嗓门说话的他判若二人。

  “张师傅,您离婚多久了?”石雨也将嗓音压得低低的。

  “二十多年啦,那时我还在‘二建司(第二建筑公司)’工作时,她就和我离婚了,我带着儿子生活,她带着女儿生活。”张定友咽下一口饭,喝了一口茶水,用右手掌在嘴上抹了一把,继续说道,“现在我儿子已经成家了,前年生养了一个胖孙子。嘿嘿。”

  “好哇!张师傅苦尽甘来,现在享福了!”石雨不失时机地说了句让对方开心的话。

  “唉,哪有什么福可享哟。”张师傅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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