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和老康又聊了很多,他一再关照我,虽然是写他的纪实报告,但是他希望我一定要多写一些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们,尤其是他的排长吴恩光。

  其实前面我们已经聊过了很多有关他和吴恩光排长的故事,然而老康还是希望我能够单独写一写他的这位亲密战友和兄弟。老康说:“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排长,也不仅仅因为他是牺牲的烈士,更主要的是他的为人和品格魅力,他的榜样力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最忘不了的就是他。”

  通过老康的介绍,给我展现了这位来自浙江嵊州偏僻农村出来的英雄平凡朴素的一面。在外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位内秀的白面书生。1983年毕业南京高级步兵学校,来到他们连队当一排排长属于当时文革以后第一代学院派。初来乍到连队当排长,给战士们留下的印象觉得他看上去文绉绉,说话不多但很爱思考,思维敏捷,反应极快。接触多了战士们发现,这位院校来的排长其实他内心非常倔强要强,凡是都要争第一。

  出生农村的吴恩光排长特别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刚下连队时,那时候部队处于和平时期,除了日常训练和战备值班外,还有大量的非军事活动,例如种地和建设施工,他从来没有一点干部架子,经常和战士们一起种菜扫地,尤其是在师水泥厂建设施工劳动,那是一把好手,以身作则,带头苦干,给战士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因此迅速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赢得了战士们的尊敬。

  当部队开拔到老山进行临战前训练的时候,因为老康被调到了负责看管战马的驭手班当班长,因此并没有和吴排长一起进行战术训练,沟通和联系也不多。当老康绝食请战回到一排一班长的岗位时,其实心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吴排长,毕竟大战即在,手下多了一名能干的一班长,无疑是他的福分,而两人的性格也互为补充,排长属于睿智和稳重型的,而老康则是激情和果断型的。因此吴排长特别手下这位老兵班长,遇事总喜欢找老康一起商量,让他帮自己出点子、拿主意。

  临上阵地前的那个夜晚,每一人的心里都是亢奋的,毕竟哪个军人不是热血男儿,谁不渴望在战场上体现军人的价值和辉煌,吴恩光排长也一样。那天他显得很兴奋,深夜与老康促膝长谈,两人更多的是谈如何守好阵地,一起研判从开进到接手阵地,途中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再到边接防边打的应急对策,很多细节都一一进行分析和探讨。老康觉得排长自己没有参加过排里之前的临战训练,现在即将上阵地了才回归,排长还是如此看着自己,让他很感动。老康说:“我们虽然进行了四个月的临战训练,但毕竟真正的战场环境与平时训练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你作为指挥员要果断点,更要凶猛一点,不能还是那样文绉绉的,该吼就吼,该瞪眼就瞪眼,你是全排三十多人的主心骨,战士们可都看着你呢。遇事多听听班长们的意见,建议你在出征前请班长开会诸葛亮会,再开个全排动员会,分确分工和班与班之间的协同配合。”吴排长都全盘接受和采纳。

  接防阵地后,在老康他们145阵地上,除了步兵四连一个班外,都是他们二机连一排的战士,在这里他是最高指挥员,他性格上沉稳冷静的特点很快就得到体验。对于初上阵地的各种问题和矛盾他始终是理智而稳得住的,是全体战士排的定海神针。当然私底下他还是非常信赖老康,遇到问题第一个自然就想到他,听听他的意见和主意。

  上阵地第二天凌晨,刚接防阵地才短短3、4个小时,提前上阵地熟悉情况的二班第二班长黄青云另一位战友金宏在架设高射机枪时,突遭敌军炮火袭击。吴排长当即抓起通讯电台询问伤亡情况,当观察哨报告:“一班长牺牲了”时,他顿时浑身一震,差一点泪崩。这时闻讯赶来的老康出现了,吴排长又惊又喜,一拳打在他胸前,带着哭腔说:“你这个家伙怎么回事?电台里说一班长牺牲了,吓死我了。”

  老康一听楞了一下,脑子“嗡”的一下转身冲进了燃烧的阵地。因为在他调驭手班当班长后,接替他担任一班班长的正是黄青云,而当老康又回到一排的时候,黄青云又把一班长的位置还给了他,自己去二班当了第二班长,鲍旺盛是第一班长,因此老康觉得自己欠他一个情。当听说“一班长牺牲了”,他马上想到了是黄青云出事了。当他赶到现场时,黄青云和金宏都已经牺牲了,他赶紧把两位战友牺牲的消息向排长报告,和战友一起抢着两位牺牲烈士的遗体背回了坑道。当晚二号坑道又突遭敌军燃烧弹袭击起火燃烧,火光映红了阵地。

  形势比预想的还要危险和严峻,大火扑灭后,吴排长让老康分析一下两次遭受敌军袭击的原因。老康当即带人去现在查看,回来后分析到,因为另外一个坑道南侧尽头上方有一个石头砌的碉堡,原来是敌军侵犯时修的,射击口朝向我方,入口朝向敌方。当我友军反击战夺下后,又挖了二号坑道,在碉堡入口处直线向下挖了一道口子与二号坑道相连。问题就出在这里,因为对面敌军的140阵地比我军阵地高,他们凭借植被覆盖多的优势,时不时向我军阵地打冷枪冷炮。老康他们刚接防阵地第一晚一发枪榴弹就击中碉堡内部石壁,弹体掉入而号坑道,引燃被子、毛毡等物品。

  从二号坑道上下碉堡全靠一副担架当梯子,是友军留下的。因为老康他们刚上阵地,每个人都有战斗任务,也没有来得及多考虑。直到12月20日四连五班战士王灼碧在值勤时上了那个死亡之梯,不幸被敌军火箭弹集中献出宝贵的生命,令吴排长十分心痛,命令老康两天之内务必想出应对之策并付诸实施。

  很快老康就有了应对之策,经过观察和思考,他向排长提出封掉碉堡里的洞口,在二号坑道尽头向右上方挖一个出入口与上方堑壕连接,在出口上方用麻包填土修筑一个观察哨,从而有效解决了敌军居高临下袭扰我军阵地的困惑。

  在阵地上,吴排长对老康的喜爱是发至内心的,他是排长信得过的一员猛将。因为老康胆大心细,善于开动脑筋,遇到危险的事他都第一个争着去做。每当有难以解决的事情从排长到排里的战友们都会首先想到他,因为他的脑子好使,总会想到解决的办法并且带头去执行,处处起到表率作用。吴排长遇到艰巨埋雷、挖壕、摧毁敌工事等的任务都会交给老康,或让他单独完成,或配合步兵炮兵协同完成。战友们也都觉得,在排里老康就是排长的左膀右臂,也深的战友们的信赖和喜爱,因此这老康的称谓也饱含着战友们对他的赞誉。

  每当老康出色完成任务平安归来时,吴排长就会拿出烟犒劳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嗨嗨,你小子省着点抽!”

  在老康看来,排长是一位情感温柔细腻的人,对自己的兵当做亲兄弟看待。每当有战友牺牲时,他的双眼都噙满泪水,一一为烈士整理军容,行告别礼,叮嘱军工要轻抬轻放。老康无法忘记黄青云牺牲时排长悲痛欲绝的那一幕。当老康背着黄青云进入坑道后,排长一把抱住他低垂的头泪流满面地说:“刚上阵地你就……这么……走啦,我对不起你呀……”说完用毛巾蘸水轻轻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水。当军工要抬走两位牺牲烈士的时候,吴排长依然拉着黄青云的手说:“兄弟,你一路走好,下去好好休息吧,阵地由我们呢。”说完坑道送行的战友大声说:“全体都有,向牺牲烈士敬礼!”

  老康深情地告诉我:别看排长书生气十足的,可是关键时刻一点都不含糊,该豁出去的时候他坚定而果敢。就像在1.15战役中,本来连指命令我们就地反冲击,作为阵地指挥员他完全可以不去,但那一刻他是那么的坚定勇敢,义无反顾,那目光里投射出的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无畏精神。

  情到深处,老康几度哽咽,他眼里泛着泪光说:“什么是军人的血性?就是亮剑里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当时他指着地上的一箱爆破筒说这个以后有用,我就有预感他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是……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牺牲的如此悲壮,他被称之为老山王成当之无愧,他是我们老山战友的军魂!”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