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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进医院的大门,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就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各色人等身上散发出来的酸爽味道,让人躲无可躲。住院部大厅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大家一个挨着一个地往里面走,一眼望去全是人脑袋。“这地方远比菜市场可热闹多了。”冯秋萍边走边皱着眉头想。刚才穿过门诊部时就是人挤人,到了住院部还是这样。在这里她不用辨别方向,只要跟着拥挤的人流走就行了。

  大厅中央的几个电梯门口前都挤满了人,电梯门一开,人们就像潮水似的蜂拥而进。进去了一拨人,立刻就又填充上另一拨人继续等电梯。“不是总说人口出生率下降了吗?这人咋不见少呢?”冯秋萍又自顾自地想。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皮肤白净,五官清秀,宽宽的脑门显出她的聪明,尖尖的下巴却告诉人们,她有点尖酸刻薄不好惹。她这会儿提着一兜子饭盒,心里很着急,看着慢吞吞流动的人群,她忍不住直骂娘。好不容易随着人群挤进了电梯里,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后脑勺,听着嗡嗡的说话声,忍受着热烘烘的人体温度及各种气味。几分钟后电梯到了六楼,冯秋萍逃也似的几步冲出了电梯,一踏出门口就看见上方有剪头指向往左有妇产科病房。她径直去了妇产科七号病房。她姐姐冯秀萍此时正在狭窄的病床通道间来回走动着,嘴里低一声高一声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大肚子鼓涨得把衣服都要撑破了,头发散乱地披着,那张扁圆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妈妈刘亚娟坐在床的另一边定定地看着大女儿,她那表情既心疼又疲惫憔悴,显然这一整夜的陪伴把她折腾得够呛,女儿的痛苦叫声和嘈杂的医院环境,令她心力憔悴、精疲力尽的。想来天底下最让人容易崩溃的地方,大概就是医院了吧?医院里不光气味多样,人世间的奇葩事也最容易在这里发生,医院可不是谁都愿意去的地方,谁在医院里呆时间长了,都会闹心。冯秋萍环顾了一下四周,毫无疑义,姐夫张明此时肯定不在场,那个家伙又不知道跑哪里潇洒去了?打从结婚之前他就没把冯秀萍当回事过,更没把冯家人看在眼里过,对岳父岳母没有一点礼貌,对冯秀萍就更不用说了,能偶尔给她个好脸色看,她都得对着佛像磕两头。

  “怎么?你都要生了,那张明都不能来医院里伺候伺候你吗?”冯秋萍没等放下手里的饭盒就急眉瞪眼地骂道。同病房还有一个待产的孕妇和陪同她的三个家人,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他们都投过来诧异的目光。

  “你管他干啥?你咋来的这么晚,看看这都几点了?”妈妈刘亚娟忙走过来接过饭盒,并眨了眨眼,示意二女儿别再胡说八道。“来,秀萍,吃点饭吧,都饿了半天了。吃点饭才有劲儿。”

  “我不饿,你吃吧。”尽管从昨晚半夜进了医院到现在,冯秀萍一口饭都没吃,可也没觉得饿。她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了,每一次阵痛的来袭都吓得她心惊胆战。第一次生孩子怎能不紧张呢?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产妇生完孩子了,可最早进医院待产的冯秀萍却还在苦苦挣扎呢。“头生子哪儿能那么顺利生下来呀?人家还有折腾三四天才生的呢。”妈妈一直用这句话鼓励女儿。

  “妈,你说我能生个儿子不?”冯秀萍不止一次这样问她妈妈。

  “能,肯定能,好几个老太太都说你怀的肯定是男孩。”刘亚娟信誓旦旦地说。冯秀萍听了心里一阵高兴,连刀割般的疼痛都减轻了。

  这会儿疼痛轻了一点,冯秀萍在妈妈劝说下接过碗喝了几口热乎粥,不顾脸上的汗珠子还没擦,又对着她妈妈说道:“妈,他们都说肚子尖尖的是男孩,圆的是女孩。我的肚子就是尖尖的。”

  “你可真行啊,都疼成这样了还关心男孩女孩?叫我说,不管是男孩女孩,你都不该给那个家伙生。”冯秋萍在旁边一脸嫌弃地说道。姐姐可真是的,在遭这么大罪的时候,还要纠结这种事,叫人说她点啥好呢?

  “哎呦——哎呦——”冯秀萍这时一声比一声叫得紧了,她必是疼得受不住了。冯秋萍忙跑出去吧大夫喊来,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却说不打紧,还得等几个小时才能生出来。再看冯秀萍疼得五官都揪在一起了,脸色苍白,汗珠子成串下落,真够可怜的。

  “她婆家的人咋还没来呢?”旁边那床孕妇的看护人,五十多岁的一个大妈问道。

  一听这话,妈妈刘亚娟还没开口,妹妹冯秋萍已经是怒火中烧了。“她没有婆家,她婆家人都死光了。”刘亚娟忙伸手扯了扯二女儿的衣角。

  “别听她胡说。她婆婆家在外地,离的远,一时半会还来不了。”刘亚娟笑着说。

  “哦,是这样啊。”那个大妈满含歉意地笑着。

  “都这个时候了,张明怎么还不来?他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办?老婆生孩子他都不到场。”冯秋萍漂亮的脸蛋都气红了。“你们不找他,我找。”冯秋萍说着话拿出手机拨了张明的号码,并拿着电话出了病房门。

  “呦!俺妹妹今个儿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一接通,张明那粗哑得能扔进去两馒头的嗓子里就嘣出了这流里流气的话语来。这小子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他好像觉得天下的女人都会对他感兴趣,都会巴结他似的。他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冯秋萍对他的反感,竟然还敢时不时的挑逗妻妹几句。

  “谁是你妹妹?要不是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我认识你是谁呀?”冯秋萍一点都不惯着张明,那话里话外的嫌弃和反感简直不要太明显,可张明那家伙好像没听出来似的,还在电话里嬉皮笑脸。

  “我妹妹这小嘴是真不饶人呀,叭叭的,比唱歌都好听,你说我咋就这么喜欢我妹妹的小嘴呢?”

  “滚一边去,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死哪去了?你老婆就要生了,你不知道吗?”

  “大夫不是说还早着呢吗?”张明的语气变了变,但还是满不在乎。

  “我限你十分钟之内赶紧到医院来,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就打我的屁股好了。”

  “滚!”

  冯秋萍气鼓鼓地关了电话。她想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张明好脸色,更不用说有能让他产生幻想的轻佻行为了,他却怎么总是对自己嬉皮笑脸、流里流气,像个癞皮狗似的呢?姐姐眼瞎找了这么个东西做老公,那是她自己的事,可这个家伙胆敢觊觎妻妹就太过分了。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吧?哪个男人能这样不要脸呢?哪个男人能这样不把自己的妻子放在眼里呢?更有哪个男人会有敢于挑逗女人的勇气呢?普通人哪儿有这样的自信啊?不怕被人赏个大白脸吗?他张明敢如此轻佻地对待妻妹,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把自己的妻子当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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