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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添送走老二之后,不等回家,就直接上老大家里来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老大见添添,二话没说,便从厨房里多拿了一双碗筷。望着客厅里有坐有站的沈祺和小虎,添添并没有先坐下,而是让老大借了一步说话。嬷嬷,我姆妈让侬保管她的钱,还是我来保管吧!当添添说出这句话时,老大竟然呆呆地看着添添,似乎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当添添再次重复她想要表达的话,老大方才记起了这件事。假如老二同意,她今天就和添添去银行一次,也算是除去不必要的麻烦,瞧那坐在沙发上的小虎,哪儿念感恩之情,她和沈志强一起把他抚养成长,到最后却和他的叔叔姑姑们站一起,成为她的对立面,心里是酸酸的,再回头看到添添那种多心眼的模样,她也不知是该忧还是喜?
沈祺悄悄地走到老大的身后,一把抱住她,轻轻地说道,我的话侬该考虑。老大听到沈祺嗲嗲的声音,竟然又哭起来,这个主意怎么行?这个主意可能实现吗?老大用反问句和疑问句来强大虚弱的心,沈祺还小,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决定这么大的主意呢?吃罢午饭,老大带着沈祺陪同添添去了银行,殊不知小虎悄悄地跟在她们仨后面,等到从银行出来,也看到了小虎。
本来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却让自己心虚起来,还是添添有主张,提醒小虎,他爸和嬷嬷不是离婚,所以劝他没必要跟踪追击,一切都让法律来说话。小虎还算老实,实话实说是叔叔和姑姑让他这么做的。添添也没追究下去,揣着包中的钱,与老大和沈祺道别,直到添添消失于她们的视线,沈祺也不顾小虎是什么感受,说道,不就是钱和房子吗?侬还是跟我一起回家,我们仨才是一家人,反正奶奶也去世了。
老大没想到,一句悄悄话成了公开性的了,紧张的神色一下子表现在脸上。一场官司下来精神也奔溃,值得吗?沈祺虽然声音是柔柔的,但又哪儿是一个高中生能讲出来的话呢?老大不敢搭沈祺的话,怕引来沈伟的误解和耻笑。为小虎买了一盒冰激凌,让他先回家,然后反复地问沈祺到底是啥意思?沈祺非常耐心地回答老大,她不希望看到她精神奔溃的样子,她不要老大马上回答,但她可以做她老爸的主。这种自信是不是源于长期被宠爱的原因?老大望着高过她一个头的沈祺,心揪得快不行。
连坐一起吃个点心的时间也不给,沈祺硬性劝老大先回那个家。沈祺回到自己的家,就把心里的想法和沈伟讲了,沈伟自始至终没有吭声,煤气灶上的菜一个接着一个端上桌来,然后盛饭,拿筷,即使夹菜往沈祺饭碗里放,也不发一个声,这让沈祺坐不住了。老爸,假如我妈生病了,或者遇到麻烦了,是不是我的责任逃不掉的,难道老爸要看着被宠爱惯的女儿一个人承担吗?沈祺嗲嗲的声音好像有点触动了沈伟的心,沉默已久的沈伟终于开口了,好好读书,争取考进侬小姨当年读的上海外国语学院。
真是文不对题。沈祺急了,心想,侬这句话已经说了无数遍,脑子也生茧子了,让我妈回来侬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沈祺走到沈伟的背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嗲嗲地回答,我一定考进小姨当年读的上海外国语学院,不过侬也要考虑我的请求。沈伟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沈祺说,这道题实在是太难了。
其实,姜红宇为老大的事在积极搜集材料,并不断约她出来与她沟通,而老大自从被沈祺来了这么一出,无心打官司了。她想与其大动干戈,除了与他们打官司,而且每天与小虎周旋,还不如放弃,即使不按沈祺的思路走,那回到自己户口所在地的老房子,也比眼前的日子强。当添添稍稍得到一点风声,马上与老大联系,表示出自己的想法,嬷嬷侬回来,和我一起住三层阁。
就在这个当口,姚妤婷抽出自己的资金不再投资养老院,仿佛割去了姜红宇身上一块肉。我说这难不倒谁,向银行贷款或者向民政局提出补助申请,随之我又翻出相关材料来证实我的思路是对的。姜红宇不再重复那句“以后侬啥事都不用管,好好养侬的身体”的话了,看着我,应该有好些话想对我说,结果只说了老大不想打官司的话,后面的话大概想等我补充,我为自己削了一个梨,然后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说,各人有各的命,侬不是救世主,况且我的两个姐姐一直喜欢“窝里斗”,哪有本事解决外面的事?我提醒姜红宇不要被误解为了赚律师费而这么积极。
生活在继续。我越来越显肚子,辞去钱栗谷托关系的那个外贸物流公司,然后把关系挂在姜红宇承包的“虹霞”养老院上。老大带上自己应得的东西搬回到户口所在地老房子,和添添挤三层阁的一张床上。每次老二长途电话给添添,添添总是直奔主题,以至于挂了电话之后老大不得不要说上一句,内蒙古气候很冷,下次侬姆妈来电话,侬得多关心她一下。
老爸终于坐不住了,那天起了大早,把头发梳得油光铮亮,然后穿戴整整齐齐之后,坐车朝自己的老房子方向去了。到了弄堂口,遇上从菜市场回来的老大,老大很吃惊,一大早他来干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真的让人猜不透。和老爸同辈的邻居去世的也有,搬到子女家去住的也有,唯有隔壁的王阿姨和楼下的老张依然驻守阵地,而王阿姨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了,听楼下小孙说王阿姨已有两次脑梗,怪不得她看到老爸,两手作揖,算是招呼了。
如今小孙越来越洋气,但沪语还是说不顺,老爸也没心思听她唠叨,在厨房门口坐下,把注意力集中在择菜的老大身上。他先问老大,如果添添大学考到外地,老房子里只有侬和常宝庆两人,那算啥名堂?不是给左邻右舍说闲话吗?老大没啥反应,当老爸接下来问户口本是否在她手里?老大很快有了反应,说添添高考报名需要户口本,所以早交给添添了。老爸急切地问高考报名报好了吗?一个孩子家家的,用好了应该还给侬才是。老大鼻子里“哼”了一下,不作任何评论,却问老爸今天就是来拿户口本吗?老爸回答,祁峰要和姜红宇开结婚证明,她怀孕了。
怀孕了才想起开结婚证明呀?老大想到老二在她面前说老头子就是护着祁峰,气不打一处来,言语中也有了一些冲撞。在灶披间忙活的小孙连忙走出来,像一个职业调解员似的,批评这个又说那个,最后说道,户主是爷叔的,他要户口本天经地义,添添高考报名要户口本,祁峰开证明也要户口本。小孙好像还没有完全过嘴瘾,接着又补充道,祁峰生出孩子如果要报户口,你当姐姐的也无法阻止这件事。老爸索性加了一句,上午我就要拿到户口本,否则我去派出所,反正今天我不走了。偏偏户籍警来找小孙办理临时居住证,老爸见到穿警服的户籍警,正要开口,被老大一把拦住,说,添添把户口本已给了我,我马上还给侬不行吗?老爸才罢休,不过离开时还是重复那一句,侬和常宝庆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