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在网上搜寻到老山老兵谢康生关于一群苍南籍战士,在战场上用家乡的闽南方言构筑一道坚不可摧的战地通信网的故事,不禁眼睛一亮,这太好了,非常有故事,马上与老康连线,他听了以后依旧嘿嘿笑道:“你这家伙真的鬼得很,难怪能够当作家。现在我相信了,这作家的敏锐性和发散性思维真的厉害,一丁点细节都不放过。”
他坦诚,这个故事是他告诉采访记者的,也非常吸引人,但是其背后的故事却十分悲壮,因为这条生命热线的成功,是他的战友们用生命铸就的,而他并没有参与,他最多只是一名知情者和见证者。
我十分纳闷:既然这个故事他他透露给记者的,那他为什么没有参与呢?我不甘心底追问老康,他对我也很无奈,摊开双手说:“因为我一句闽南话都听不懂,别说讲闽南话了。你忘了我从小在上海父亲的部队大院里长大,等父亲转业我们跟他一起回到苍南,我都上初中了,根本来不及学,何况苍南的闽南话非常难学,这也是为什么对手更听不懂的缘故。”
见我沉默思考,他突然提高嗓音:“但是这个你必须写,而且要单独写一章节。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的苍南,为了和我一起入伍的苍南战友,他们都是我的好战友、好兄弟……”说道这里老康忽然有些语塞,我知道他是想起来那段伤感的往事。我坚定地点头允诺道:“一定的,我会单独给你的苍南战友写一个章节,把他们的英雄故事告诉更多的读者。”
根据老康提供的线索,我沉浸在战火燃烧的红色电波筑起的苍南战友感天动地的故事中,深深被感动了。
1985年元旦刚过的一天,老康所在的一军一师一团三营营长吴长峰在传达团作战会议命令时,遇到了一个让他非常头疼和犯难的事情。鉴于前阶段敌军经常通过监听,截获我军的通讯联络情报,包括战场通信对话的敌情,而且他们还有很多听得懂中国话的专业通讯人员,因此如何把上级的作战命令传达到各连和前沿阵地,又确保不被敌人监听到,这个难题令他一愁莫展。
这时候吴营长来到了老康的苍南战友、营部通讯班长罗进汝的掩蔽部,两人蹲在猫耳洞里闲聊起来。见营长眉头紧锁,罗进汝就随便问道:“营长想什么呢?”
吴营长叹了一口气说:“根据团部的作战命令,下步我们要完成作战任务的难点是:全团从船头到老山前沿的松毛岭一线展开,没有预备队作为兵员的及时有效补充,尤其缺乏像通讯联络这样的专业技术兵员更是难以得到快速有效的补充。”
是啊,作为和老康一起入伍的老兵班长,罗进汝显然知道营长心里想的什么。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旦通讯联络中断,指挥员立马就变成了聋子和瞎子,那么从营部到各连队、再到各班排坚守的阵地,没有了上级统一部署的指挥,将陷入各自为阵的混乱局面,后果难以想象。
正当罗进汝和营长一起显然沉思的时候,曾经在团部担任过作战参谋的吴营长盯着罗进汝一个劲的看,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丰富。罗进汝预感到营长有对策了,就试探地问:“营长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吴营长呵呵笑着问罗进汝:“你们老乡平时讲闽南话很难听懂对吧?”
罗进汝大概猜出了三分营长的意思,他眯着眼睛笑嘻嘻地问:“营长你的意思是……”
“对,我想啊,既然你们的苍南闽南话我们中国人都基本上听不懂,那么敌人就更难了,而且就算等他们搞清楚这是你们苍南的闽南话,那么我们还可以马上换其他地方的方言进行联络。这样我们就可以采用不停更换的方法,用方言构筑一条敌人攻不破的钢铁通迅网,确保我们及时快速传递信息,你觉得是否可行?”
罗进汝听完兴奋地一拍巴掌说:“太好了营长,你这招绝啊。”让我们用家乡话进行通讯联络?我敢拍胸脯保证行。”
吴营长一挥手:“说说你的理由。”
罗进汝一挺胸回答:“我的理由有三点:第一我们苍南的闽南话和其他地方的方言比起来比更难听懂,因为我们那里地处浙江温州和福建福鼎市交接的地方,方言里既有苍南本地的口音,也有闽南话的语系,就是苍南本地人也不一定听得懂,何况是敌军;第二我们团会讲闽南话的战士足够多,光我们1980年入伍到一军一师的平阳兵、包括苍南兵在内就有200 多人,,其中分到一团的苍南兵就有 150 多人。除了去年底部分退伍外,光到老山参战的苍南兵就有75人,而且都是各连队的战斗骨干。无论是思想还是军事技能都很过硬,既可作为战斗员,又可可当通讯兵,这样一举两得;第三我们其中大部分战友都用过884电台,有比较好的基础。”
吴营长一拍巴掌说:“好,那我马上提请营党委讨论,你等着接任务吧。”
罗进汝胸部一挺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1985年1月7日,经过三营党委会议通过,由一群苍南老兵班长组成的老山前线“苍南闽南话通讯网”正式建立,战场通讯联络问题终于有了最佳的解决方案,吴营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根据三营战时通讯联络保障方案,“苍南闽南话通讯网”分为突击队网和火力队网,从三营坚守的各个阵地上抽调了9名苍南籍战斗骨干,他们分别是七连的许文辉、雷衍彩;八连的吴克宏、卢立潘;九连的王伟;三炮连的邱绍生;三机连的朱成仔;营部的罗进汝、叶德超。老康告诉我,他也得到征召通知了,但是他因为不会说苍南话而主动退出,但是这件事他是全程跟踪了解的,也非常为他的这些苍南老乡和战友而自豪。
从1月12日方言通讯网人员全部到齐进行紧张的集中培训,短短2天时间大家掌握了电台的性能、结构及通话原理,并且学会了排除一般故障和改变电台频率的技能,为确保战场通讯畅通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月14日“苍南闽南话通讯网”正式启动,也是对九名苍南战地通讯员真正考验和发挥作用的时候。当三营奉命向出发阵地实施机动进攻的时候,九名担任通讯的苍南战士身背 884 电台,全部配属担任营主攻任务的九连,于当晚进人指定进攻出发阵地。1月15 日上午 10 时 10 分,突击队员在我军强大炮火掩护下,向敌军阵地发起猛攻,所有电台立即全部开机,苍南闽南话战地通讯网正式启用。
20分钟后,左路突击队的卢立潘用苍南闽南话通过电台报告:“报告营指:受敌强火力压制,突击队无法抬头,进攻受阻,我已头部被弹片击中受伤。”紧接着右路突击队王伟报告:“右路突击队报告:受到来自无名3号阵地和小尖山的敌火力压制,进攻受阻,伤亡较大,我和排长都受伤了。”
营长身边担任翻译的罗进汝快速把前线的情况传递给营长,吴营长听完后拿起对讲机下达命令:“左右两路就地隐蔽,伺机再次组织进攻。”
30分钟后中路突击队吴克宏报告:“中路突击队报告:中路已占领敌无名2号表面阵地,正在肃清残敌,并向敌无名3号阵地发展,我已多处受伤,但电台完好无损。”
此时对讲机里传来中路指挥员九连王宏排长命令:“你快撤下阵地。”
吴克宏:“不,我不下去,我一定要坚持下……”紧接着一声呼啸而来的爆炸声在对讲机里传来,震动的营长握着的手都颤抖。“敌人又进攻了……”接着话筒里传来王宏的声音:“报告营指,报务员受伤了。”忽然吴克宏的声音再次传来:“报……告,我能够坚持,我队已经突破……”
罗进汝流着泪传递着苍南战友的话,营长和指挥部的人员都被深深感动了。吴营长拿着对讲机大声宣布:“我决定给中路报务员记二等功一次,手续战后补办。”
战斗持续到下午,火力队已完成火力支援任务,火力队网络人员并入突击队网、左右两路受伤人员撤离阵地。1月16日,敌人密集的炮火向我前沿116号钢铁阵地、无名1号阵地及其与我后方阵地的结合部一带猛烈袭击,企图阻止我后援梯队,夺回已失阵地。此时跟随突击队顽强冲上无名2号阵地的吴克宏终因伤势过重再次昏迷,无法继续坚持,急需苍南报务人员接替。中午时分,敌炮火稍有减弱,根据吴营长的指示,朱成仔、邱绍生和雷衍彩三名队员奉命前往无名2号阵地接替吴克宏,并迅速建立无名3号阵地苍南方言通讯。三名队员接受任务后,背起电台趁敌炮火稀疏片刻,迅速冲向各自的目标阵地。不一会儿电台传来朱成仔的声音:“我已安全到达无名2号阵地。”可是另外两名队员邱绍生和雷衍彩却没有消息,前指焦急地等待着。这时传来噩耗,他们俩在接近无名3号阵地时不幸被敌炮弹击中,都已经壮烈牺牲了。营指一片寂静,吴营长默然流泪,罗进汝痛苦地捂住了脸。
激战持续了整整两天一夜,苍南方言通讯网3人负伤、2人牺牲,急需补充。经推荐,报请吴营长同意,吸收九连六〇炮班苍南籍班长刘传国和八连战士王世宝加人方言通讯网,临出发前刘传国辈批准火线入党。当晚,刘传国、叶德超分别被派往无名2号阵地和无名3号阵地。
此时伤情严重的吴克宏急需救治,然而敌军炮火封锁了通往阵地的道路,接伤员的军工一时上不去,阵地上伤亡也很严重,已经抽不出人手送他下去。阵地指挥员问他能不能自己下去,吴克宏咬着牙点点头,凭借着自己一支手的力气,趁着夜色艰难地爬回1号无名阵地,被战友发现及时救回。刘传国到达无名2号阵地后,临危受命兼任阵地指挥员和报务员。1月17日、18日两天,他凭借着精湛的炮兵业务,用闽南话直接指挥炮兵击退敌军从排到营不同规模的10多次反扑,牢牢守住阵地。19日我主攻部队在友邻部队支援下,全部攻占无名2号阵地和无名3号阵地,取得“1·15”战役的最后胜利。
这场战斗,“苍南闽南话通讯网”共收发报1300多组,无一差错。方言通讯网11名苍南战士有共有两人荣立一等功,五人荣立二等功,一人荣立三等功,邱绍生和雷衍彩光荣牺牲,负伤4人。至此,首次在战场上使用方言通讯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积累了克敌制胜宝贵经验,参战部队在后面的战斗中又相继使用上海话、温州话等方言。战后,苍南闽南话通讯被载人《解放军战例选篇》。
一段用苍南闽南语通讯,为整个战役取得最终胜利做出突出贡献的传奇故事,感天动地且悲壮雄浑。由苍南战士建立的“苍南闽南话通讯网”一战成名,这段载入军事史册的故事战后被广为流传,成为一段战地红色电波情怀,激荡在祖国的万里晴空。正如老康说的那样:“虽然我是不会说苍南人家乡话的苍南人,但我却为我的这些苍南战友而自豪,苍南有他们而骄傲,我为自己是一名苍南子弟兵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