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家很容易找,是贫穷农家众多的K村中唯一醒目的巨宅。踏入由山毛律围成的宽敞庭院,便见到巨大的日本犬在庭院的雪地上巡逻。
狗一见到中村,立刻厉声狂吠。中村并不太喜欢狗。他停下脚步,此时从幽暗的宅中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男人低声喝住了那条狗。
那是个瘦高的男人。
“你是哪位?”这个男人问中村,腔调虽带着些口音,但却是标准的东京腔。
“我是山崎昌子的朋友。”中村答道,“是公司的同仁,因为到这里旅行,所以顺路过来拜访。”
“啊。”这个男人点头道,“那么就是时枝的客人了。”
从他的语调中推测,这个男人大概是时枝的丈夫,
“不巧她昨天有些感冒而在休息,请先进来吧。”沼泽招呼中村入内。
这家住宅巨大又华丽,但或许是因为挡雪用的屋檐过长,宅中的光线相当昏暗。
中村被请到后厅,厅堂里冷得令人发抖。一名小个子的老妇人端来一只火炉放在中村的身旁,中村猜她可能是沼泽的母亲,但沼泽说,因为时枝生病,所以从附近的农家请来这名老妇人帮忙。
“她是我们家的旁系亲戚。”沼泽解释道。
看来“嫡系”、“旁系”这类古老的语汇在此地仍然保留着相当的影响力,而“地主”、“佃户”等语汇显然也根深蒂固地保留着。纸拉门拉了开来,一位抱着小孩的30来岁女人出现了。从她脸上的红晕来看,大概烧还没全退吧?
“我是昌子的姐姐时枝。”她说道。
“请你尽管躺着休息吧。”中村慌忙答道。
“已经不碍事了。”时枝露出温柔的微笑说道,“倒是妹妹一直承蒙照顾。”
时枝行礼道谢。大概是根据中村的年龄而判断他是商社的科长或股长吧。
沼泽礼貌地先行告退。
坐在时枝膝上的小女孩天真地看着中村。据派出所警员说是两年前生的,所以这小女孩应该是2岁吧。小女孩有一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
时枝的手环抱着小女孩,中村突然注意到她左手的小指及无名指像是被咬去半截似的十分短小。
“啊!”时枝低呼了一声,同时用右手盖住了左手。
中村感到尴尬,因为刚才他在不知不觉中猛盯着时枝的指头看着。
“对不起——”中村面红耳赤地说道。
“没关系。”时枝露出笑容答道,“是小时候被熊咬的。虽然只是一只小熊——”
“是熊吗?”那个警员所言似乎不假。
中村把话题转到昌子身上:“听说令妹在19岁时上京,是什么理由让她突然上京呢?”
“昌子从小就一直想要去东京,再加上家父家母双亡,所以没必要留在家乡——”
“她不是高中一毕业就立即到东京去的吧?”
“是的,她在这个家帮忙做了一年的事。”
“她住这里吗?”
“是的。”
“前些天回来过吧?”
“是的。”
“回来是为了什么呢?身为她的上司,我觉得有些挂心,所以才问这些事。”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自己说是突然想看看山。那孩子一想到什么,便会立即行动,所以——”
中村感到时枝的话中有假,或许是昌子叫姐姐不要透露10万元的事吧,也可能时枝是私底下拿钱给妹妹,所以不想让家人知道。
“昌子小姐来过信吗?”
“是的。虽然一年只有两、三封。”
“信上是否曾写过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你所说烦恼的事,是指什么?”
“比如爱情等等。”语毕,中村突然想到一件事而恍然大悟。
(对了,是爱情问题!)
中村为了追查山崎昌子的秘密而来到此地,因为他心中认定久松必然掌握了昌子的某种秘密。然而,秘密可能不在昌子,而在久松身上。久松自己难道就不能成为勒索的把柄吗?也因此,他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前来岩手。
(我竟然疏忽了这么单纯的事。)
中村在心底暗自懊恼,其实他没有必要跑这一趟。
久松是个美男子,对勾引女人颇有一套,如果说出身于岩手乡间的昌子受到久松的诱惑而发生了关系,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久松已经有了“天使”酒吧的女老板,因为文代是棵摇钱树,所以久松不肯放手,因此他和昌子的交往便成为一种秘密。也难怪当初在过滤久松的异性关系时,并未发现昌子的存在。或许昌子向久松提出结婚的要求,但生性风流的久松却不打算和她结婚,当昌子的心情正感焦躁之际,日东新闻社的田岛记者恰好出现。
对年轻女孩而言,新闻记者无疑是一种富有吸引力的职业,何况田岛虽非美男子,但却足以让人产生好感,于是昌子便受到了他的吸引。然而,在论及婚嫁之际,昌子开始担心她和久松的关系。要是自己和别的男人有过肉体关系一事曝光,田岛可能会掉头而去,何况久松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男人,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昌子考虑要用钱“埋葬”过去的一段情,久松同意以20万元成交,于是昌子从自己的户头里提出了10万元,不足的10万元则向姐姐借——
“请问——”时枝拘谨的话声打断了中村的思考,把他拉回现实,“您怎么了?”
“没事啊。”中村慌张地笑着说道,自己刚才一定是茫然地看着虚空出神,“抱歉,打搅你了。”
虽然时枝加以挽留,但中村说自己还有要事待办。
他踏出门外时,中村见到幽暗的走廊上站着一位老先生及一位老妇人,两老见到中村后默默鞠了一个躬。这老妇人并非先前那个旁系亲戚,大概是沼泽的父母亲吧。中村一边躬身还礼,一边感到此地的一切真是守旧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