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庆生坐车来到春光湖,春江城依江而建,城内外遍布湖塘,称之为“水城”也颇恰当。早先,春光城建城时,有意用一道城墙将春光湖隔离到城外。到了近代社会,随着城市的缓慢发展,春光湖附近被修建成一座公园,公园的旁边又建成一座学校。时光又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战争结束了,城墙被拆成平地,春光湖被揽进城市躁动的怀抱。湖边建成了绿茵草坪和姹紫嫣红的花圃。

“喏,车就停在春光湖牌坊那里吧。”叶庆生吩咐开车的小赵。

小赵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作声。叶庆生斜瞥了小赵一眼,觉得小赵今天的神情有点异样,往常他总是一边开车一边没话找话。叶庆生怀疑小赵知道要去湖边看尸体吧?但此事除了叶总,只有他知道,小赵是不可能知道的。

正狐疑着,车子已经停在了牌坊前。叶庆生叮嘱小赵道:“你看着车子,我去附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小赵总算“嗯”了一声,但仍没有说什么。

叶庆生推开车门,下了车,拨打了钟林警官的手机号,对方让他在原地等候。几分钟后,一辆警用三轮摩托开到了叶庆生面前,驾车的警官朝叶庆生招了招手,叶庆生快步走过去,坐进车斗里。

驾车的警官拉响了警铃,警车一路呼啸着奔上环湖公路,引得路旁的行人纷纷向叶庆生投来疑惑的目光。叶庆生担心那些行人中有亲友或熟人,赶紧低下头,用一只手掌遮住一侧脸颊。

春光湖面积很大,与城市相邻的地方是春光湖的正门。岸边开辟了花圃和草坪,供市民游玩散步,还树立了一座石牌坊,上书“春光湖”三个大字。绕湖有公路和其他的建筑,驾驶摩托的警官把叶庆生带到公路一侧停下,从公路到达湖边还有一片宽阔的林荫带,有一条供人散步的小路,警官将摩托开到小路旁才停下。

“我姓钟,名叫钟林。”警官向叶庆生伸出手。

叶庆生连忙与钟警官握手,同时做了自我介绍。钟警官带着叶庆生穿过树林,来到湖岸上,只见岸边站着两名警察,地上躺着一具湿漉漉的尸体。叶庆生走近尸体,一眼认出是两天不见的萧平。此时,四十岁出头的萧平脸色惨白,被水浸湿的头发黏贴在脑袋上,就像刚游泳上岸正在小憩似的。

钟警官再次征询道:“叶先生,您看准了吗?确实是贵单位的萧平先生?”

叶庆生用肯定的口吻回答:“是的,是萧平!”说着,又自语般地说,“才隔两天时间呢,我就认不出萧平吗?!”

正说着,公路那边又传来警铃声,叶庆生抬起头,寻声看去,只见公路那边正停着几辆警车。一会,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分别从几辆警车下来,朝这边走过来。走近时,叶庆生才知道来了市公安局法医,在给死去的萧平验尸,而两位领导模样的警官则与钟林走到一旁,小声地说着什么。

验完尸体,法医和那一群警察们都上车离去,萧平的尸体也被运走。钟警官问叶庆生道:“你的车在石牌坊那边吗?我送你过去,还是你让司机把车开过来?”

叶庆生知道钟警官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可以走了!”但叶庆生此时心中尚存疑惑,于是赶紧提出:“钟警官,萧平的尸体是在这附近的湖中被发现的吗?难道他是跳湖自杀的?”

“我只能答复你前面的一个问题,萧平的尸体确实是在这附近的湖上被发现的。至于你提出的后一个问题,因为案子尚未进入侦查阶段,怎么可以乱说结论呢?叶先生,您说是吗?”钟警官微笑地回答道。

叶庆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不好意思,我瞎问了。”言毕,便打电话让小赵把车子开过来。钟警官与叶庆生握手告别,带着两名警察离去。

一会,小赵开着车子来了,叶庆生上了车,返回集团公司总部。叶总正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地等候着他,见他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是萧平吗?”

“是萧平。”叶庆生一屁股坐进沙发,喃喃地说,“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萧平好端端地跑到春光湖自尽干吗?昨天上午在总部走廊我还遇见他,还笑呵呵地向我打招呼,怎么过一会就跑出去投湖了?”叶总一脸惶惑,“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伯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叶庆生望着叶总,小声说,“难道他是被人扔进湖里淹死了?但这也不大可能呀?大白天的,他怎么可能被人扔进湖里呢?春光湖岸边有很多游逛的闲人,青天白日的,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人来人往的湖边害人呢?”

叶总想了想,问侄子道:“你刚才去现场时,看到法医在验尸吗?”

叶庆生点点头,回答:“刚去的时候法医还没有来,但一会儿法医和市局的领导都来了。”

叶总问:“法医验尸后怎么说?”

“伯父,他们会告诉我吗?”叶庆生伸出右手,挠了挠头发,脸上露出生硬的笑容。

叶总悟出刚才的问话很愚蠢,不禁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伯父,要不要现在就通知萧平的家属?”叶庆生忽然想起这个事儿,问道。

叶总被提醒了,说:“这两天萧平的妻子不停地给我打电话,询问我关于萧平的信息,刚才还给我打电话说失踪二十四小时就要报警了。”

叶庆生道:“那我现在就去萧平的家,把实情告诉萧平的妻子吧,免得她总是悬着一颗心。”忽然,他又叹一口气道,“可是,对萧平的妻子实情相告又挺残忍的!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难呀!”

叶总也跟着叹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啊,谁知道一生有没有祸事,遇到了这个祸事,想躲也躲不掉呀!”叹息一回后,便打电话给钟警官,询问现在能否派人向萧平的家属通报萧平的死讯?

钟警官在电话中回答:“可以,但不要说太多,只说警方正在调查萧平的死因,尽量做好萧平家属的安抚工作。”

“知道。谢谢!”叶总打完电话,转头吩咐侄子道,“你去小黄那里先支出两万元钱,再买些水果点心什么的,去安抚一下萧平的妻子。你要对萧平的妻子说,这两万元不是抚恤金,只是看望萧平的孩子的。”

叶庆生应允一声,起身要去财务科找出纳小黄拿钱。叶总忽然又将他喊住:“庆生,别忘了多带几个人去。”

叶庆生听了,不由得怔怔地看着伯父,问:“伯父,您的意思是担心我会挨揍吗?”

叶总不置可否地说:“多带几个人总会好一些,起码能显示公司的态度是郑重的吧。”

叶庆生点点头,去财务科出纳员小黄那里支取了两万元现金,装进自己的皮包里。接下去,他打电话给陈忠林和齐长江,让他俩的公司各抽出一名男员工,跟随李京和他去看望萧平的家属。当然,叶庆生在电话中没有忘记加上一句:“这是按照叶总的吩咐办的。”

打完电话,叶庆生还觉得人数不多,于是想到了副总经理李京。这个副总经理是叶总去年从人才市场招聘来的大学生,才三十岁出头。近两年,叶总不知道听了社会上哪些朋友的劝说,要他废除集团公司管理层的“家族制”,大胆运用现代企业人才管理模式。叶总创业十几年来,从卖钢材到房地产开发,公司管理层一直都是家族式模式。

如果叶总有儿子,也肯定会让儿子来集团公司接班的,他和妻子曾经生过一个女儿,但不幸的是,女儿大学毕业后不久,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如果说让家人接班,没有子女的叶总只能让妻子来接班了,虽然妻子比他小七八岁,才五十岁出头,为人精明能干,身体也棒棒的。但在他看来,女人是不适宜做开发商的,因为做开发商要接触大量的官员和商人,这对于女人来说既是一个弱项,又存在极大的安全风险。女人通常虚荣心比男人强,很容易轻信对方。常言“人心隔肚皮”,虽然坐在你面前的都是道貌岸然的“主儿”,但又怎能猜出对方此时正在打着鬼主意?

精明的叶总在做生意方面不失为观念超前,不过,作为上世纪四十年代生人,在其他方面的观念,仍然摆脱不了“因循守旧”四字。依照传统观念,他把大弟的儿子叶庆生弄到集团公司进行培养,目的就是把家业传给叶家人。等他哪天正式退休后,让侄子接替他担任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而让李京做他的副手,协助他打理集团公司的业务。

叶总这样的安排可谓“滴水不漏”,但他可能忘记了集团公司却另有两人正暗中虎视眈眈,这两人就是他的妻妹夫陈忠林和小舅子齐长江。当然,按照血缘关系来说,妻妹夫比起小舅子要远得多,可以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了。大概由于这个原因,陈忠林对他们的纷争几乎不闻不问,只有齐长江时不时地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对叶总器重侄子表示不满,好像只有他才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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