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除了老二一家之外,我们都到姆妈墓地上扫墓,恰巧从姜红宇那儿得知冯吉逝世的消息。我开始愣了一愣,但很快恢复平静。拿着手机,心平气和地告诉姜红宇别两头惦记,送她最后一程也是应该的,我不会有更多的想法,这次我纯粹陪同老爸来扫墓的。老爸站在双穴前,从袋子里掏出早在家备好的抹布,先在姆妈的墓碑上擦了几下后,然后就在自己的空穴上擦。老大看见之后,也没说啥,只是在姆妈的墓碑上擦得更加有力了。

       说是墓地,其实就是像墙壁一样一层一层箱子,这也叫“壁葬”。当时给姆妈选买在第三层区域,壁葬墓地的优点是外面下再大的雨,飘再大的雪,也不受丝毫影响,但是其最大的缺点是,一旦屈膝叩拜,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老大两膝跪地,我憋不住地说了她一句,侬这样跪拜,不是连下面两层也一道跪拜了吗?老大连忙站起身,嘴却不肯饶人,也许她是老大的原因吧,怎能在老爸和沈志强面前认输呢?她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还要说我几句,我只是笑笑,不想多说一个字。

       扫墓完之后,老爸没有任何想请我们吃饭的意思,可是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家吧。姜红宇也许有感知,这个时候又和我通了电话,让我在附近找个地方请大家吃一顿便饭。沈志强倒是很客气,非要他来买单不可,我说别和老爸争抢买单,即使是我付钱,也算老爸吧。老大有点坐不住了,好奇地问我,老头子的积蓄是不是都在你手里?此时的老爸也不知道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其他原因,竟然不开哪壶提哪壶,祁峰,侬刚才怎么没在墓前跪地磕头呢?

       今天吃饭侬买单。我硬把老爸的思路拉了回来,眼前的问题,不是我为啥不跪地磕头,而是吃饭谁买单会延伸到其他问题的事。沈志强似乎觉得自己老婆说话有点过分了,为了不让气氛发生化学变化,向我解释他们在背后经常说我好,如果换做其他人,不可能拖着老人过日子的。我突然想起甘草能联系到我是老大牵的线,心里也有一阵暖意的。是啊,还是多想想对方的好,为啥要一句话而耿耿于怀呢?就想开口说“等到姜红宇把养老院开出来,就把老爸安排进去,也省去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沈志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老爸,老爸的钱不舍得拿出来用,是不是等着被老二和常宝庆骗走呢?

       只见老爸拼命摇头,辩护自己的积蓄用在我姆妈治病上了,余下的还得自己防老。老爸有多少积蓄他们好像心知肚明,我感觉误会和麻烦也好像在我身上赶不走了。然而,老爸偏偏往我身上粘,当着老大和沈志强的面说他跟定我了。老大也偏偏不开哪壶提哪壶,加紧问道,如果添添和我的女儿沈祺考上大学,侬当外公的难道不拿点出来表示一下吗?

       老爸的无语,更让他俩展开想象的翅膀,回到家,互相埋怨,互相猜疑,一个说老二和常宝庆不工作,添添后年将高考,如果考进大学,添添肯定要找外公,这不是“表示一下”这么轻巧的事;一个说侬明明知道老头子偏心祁峰也不能这么明说,不过老头不肯出钱,祁峰也难逃脱供添添读大学的责任;一个又说做吃也要山空,他俩本事真大,如果换作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一个也说你们三姐妹各不相同,我还是认为宁可不要老爸的钱,也不要去接这个烫山芋。

       不过,他俩说的私房话谁也听不见,各人忙自己的事,各过各的日子,添添来看外公,谁能把她赶出门?日子就这样过去,2003年初,非典病毒大范围蔓延,到了三月份,达到了爆发的最高峰。然而,添添戴上口罩照旧来看望外公,可是她不知道外公随我去了姜红宇承包的“虹霞养老院”。添添算是吃了闭门羹,自然回家后和老二发牢骚,一边哭一边说她马上就要高考,大学费用如果没有,她索性放弃高考。

       老二满以为这次她女儿来我这里肯定有收获,没想到会吃了闭门羹。拿出手机,拨通老大的手机号,委屈牢骚叫骂声都有,把老大的精气神也提了上来,全然忘记沈志强规劝她所有的话,跟着老二一起控诉我种种的不是。不过,当老二满怀仇恨扬言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我好过时,老大感到自己这一把火添得过旺了,甚至感觉到如果不马上阻止老二冲动的行为,会出大事。

      其实,老二只是嘴上说说,姜红宇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尽管沈志强对老大的所作所为有很大的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老婆,看老大后悔的样子,安慰她。我也这样认为,人人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姜红宇只不过把握大方向,在大方向中,谁触犯我的底线,自然不会做一盏省油的灯。

       非典走向结束后的某一天,据甘草说,我和姜红宇一起外出后约摸半个小时,老二拉着添添一起来到“虹霞养老院”。添添见到外公,就哭诉起来。老二见老爸无动于衷,狠狠地把桌子翻倒,威胁他,如果不把钱拿出来,她就拉他到姆妈的坟地去。老爸呆板的眼神里还是能察觉出惊慌的,甘草走了过来,把老二拉到一边,说道,还记得当初在后楼侬是怎么劝我的吗?现在轮到我劝侬了。

       经过甘草一番苦心的劝慰之后,老二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她似乎全然忘记在电脑柜台处和甘草对话的台词,面对眼前的甘草,她难过地说道,自己的姆妈走得太早。甘草拍了拍老二的肩膀,不再言语,该说的都说了,重复说反而觉得外人在调拨离间,只能劝说老二不要想得太悲观。“别给男人希望,也别指望男人给侬希望,最后还得靠自己”,这句话是当初二十岁的侬告诫我的。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