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亲戚那儿也平安无事地走完了。其实可说是亲戚的,不过是聪次和谷口两家而已。因为这两个人都已经见过面了,所以实际上去看望的也就只是一个人,即谷口的妻子惠子了。她是总一郎的妹妹,也就是一郎的姑姑。
因为女人的感觉总比男人的要敏感一些,所以水木和多津子认为这是一次危险的见面。然而惠子不过是个好睥气、百无聊赖的“有闲太太”,所以根本没有对两人有任何的怀疑就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尤其当惠子看着他们俩人带来的‘伪造”的结婚旅游照片时,高兴地说这说那,根本没有功夫去仔细观察水木与一郎有什么不同,这使他们大为放心。
但是,仍不能完全解除戒备,因为毕竟敌人动手了,而且还是个身份不明的敌人,这是非常危险的。
在那之后,又平平安安地过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水木全力以赴,将成为财川一郎所应具备的各种要素尽快地掌握在手。幸运的是,这家公司没有给他指派任何具体的工作,不过是每周去公司两三次,每次去了也就在董事室里呆上几个小时而已。
总一郎的基本要求是,先让他习惯一下公司里的气氛,也借此机会让公司的职员对这位下一届的经理有一个基本的思想准备。
对水木来说,并不希望聪次或谷口交给他什么工作干。他极力表现出不过是来公司摆摆样子,对掌握什么实权并不感兴趣。而聪次和谷口似乎也正是担心水木有什么野心。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相处的到也不错。对他来说,那些复杂的业务文件和罗列数字的帐目是根本看不懂的。
水木并不想掌握什么经营上的实权,他只要仅仅限于机械地出入公司大楼,就不必担心有人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水木的这种态度有了效果,因为聪次和谷口似乎十分放心。他在公司接受着神川美佐子关于董事常识的教育,在不去公司时,就继续接受着关于成为财川一郎的教育。
由于一郎从小娇生惯养、为所欲为,所以什么正经事都没有学会,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这倒也合乎了水木此时的真实处境,但水木必须至少在外表上也要学点东西,装出像那么回事的样子,因此,他每天的“课程”安排得满满的。
最近水木非常乐意常去公司了,因为每次去了之后,只有他和美佐子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日益亲近起来。在美佐子身上,水木感到了与多津子不同的和多津子所没有的那种纯洁的魅力,以至水木常常陷入遐想:美佐子大概还是处女呢吧!她是不是曾经被别的男人抚摸过?水木不得而知,但从美佐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还是一块没有被“开垦”过的处女地。在她的身上,常常散发出一种未婚处女的新鲜“土壤”的馥郁气息。
“一定要由我来‘耕耘’这块处女地!”
水木又有了新欢。也不知道美佐子知不知道水木的这种野心,或是出于对他的信赖吧,她每次见到水木时都流露出一种近乎撒娇的天真感情来,有时甚至把脸贴得和水木十分近地提一些问题,以至美佐子那身体中散发出的女性的特有香气常使水木几乎不能自持。
但是,产生于理性的对于这种危险举动的制止,常常使他强迫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还太快了,如果不再多花费点时间的话……”
如果传出董事袭击女秘书的丑闻,那可就一败涂地了。
“董事先生,怎么突然变了脸色,真令人害怕呀!”
每当这个时候,美佐子便倾斜着头,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奇地问着水木。这种可爱的样子,又不禁重新燃起水木心中那“真想一口把她吞下去”的欲火来。似乎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那表露自然的神情对一个成熟了的男人有着多么强烈的挑逗性。
对于男人来说,只能闻而不能吃掉一块美肉,该是多么的残酷。
7月份是各分公司将半年的决算向总公司进行汇总的热闹期。在财川商事,一临近一年两次的财政总会,就会有一些被称之为“总会屋”的人来到。
财川商事中,虽然财川家族在整个企业中占有超过半数的股份,但毕竟也还是由近百个股份持有者组成的董事代表会议。
财川总一郎是个宽宏大度的人。他为了有效地控制总会的财政,暗中豢养了私人‘武装”和进行了周密的计划。他控制着一年两次的财政交流会,那些为了得到总会实际内幕线索的其他董事代表们,要想刨根问底地弄清与自己利害相关的实质问题往往是不可能的。
大概就因为他手段高明吧,所以财川俱乐部的总会在讨论每一件重大问题时,都常常是“无异议、赞成”和被人们称之为“举手会”而一直平安无事地按照财川总一郎的意见行事。
但是,自从总一郎病倒后,情形多少发生了变化,就连一贯执行总一郎指令的“私人武装”们,也渐渐地出现了不服“管制”的苗头。
寄生于财川商事的总会屋,分别向希望了解总会内幕的各分公司提供从A级到D级的机密,但要“按级论价”。
财川商事只是外表上呈巨大化,实际上是第一把交椅的总一郎当家。如果一旦自己的家底向外界泄露了,那将会对商事和本人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各分公司买通黑社会团伙,不断地派出“新手”来参加总会例会,以刺探新的资金来源。他们出现在总公司的各个部门中。
任何有股份的股东,都有出席总会的权力,当然也有权力在总会会议上发言。在召开总会之前,他们可以任意出入公司各个部门,依自己的身份来询问各个有关股东切身利益的“情报”。
总会屋的负责人是总务部长大桥。他富有处理各种复杂局面的经验,在接待室与来访者交涉的同时,就能很快地估算出可以买通刺探者的金钱数额,如同计算机—样神速。
在他的办公桌上,分别堆着装有3千元、5千元、1万元、3万元和5万元的信封,专门用来收买对方的“奸细”。
即使是在总会屋,也常常有势力范围的变动。为了适应这一变化,“收买费”也要经常不断地变更。
迅速地将所收集来的情报进行真伪和价值大小的综合分析,然后付以酬金,这几乎可以说是一种高明的艺术手法。
一天早上,大桥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接待、处理起来访者的事。第10个走进来的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是代理人吗?”
大桥心里盘算着。有一家A俱乐部的董事,常常不自己直接出面,而是委派一名下属来办事。
这是个不到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瘦长的脸上闪着冷酷的目光,一脸阴冷的病容,使人感到这个人一身都充满了阴惨惨的气质。
大桥心中暗暗地揣度着这个人的来历。
“本人这次受股东之托,希望能了解一下公司的财政内容,也就是希望能让我拜读一下会计帐簿和计算文件等材料。”
他不动声色、口气十分平缓地说道。大桥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是个流氓打手之类的人物,从懂点商业法的人那里学了点行活就来蒙事,是个想混俩小钱儿的主儿。
当然,公司里也设有方便各股东查询的计算文件等材料,但是,一般来访者的目的都不在于此,他们希望看到的是真正的,十分复杂的材料。
“如果这样,请到总务课去吧,在营业时间内,什么时间都有人专门接待。”
大桥很快做出了判断,对这个人不必给他什么“情报费”。
但这个人并不想走,他似乎知道大桥是在蒙他,也许他已从什么地方听说了,每个来此的人都会得到一两万元的“情报费”。
“下一位,请进!”
大桥故意大声朝门外喊道。这个人被甩在了一边。如果在这儿使用粗暴的手段,受害者则可以向警方告发“恫吓罪”:似乎这个人也知道这一规矩,果然像大桥所期望的“自己能知趣”那样走出了接待室。
这个人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悠闲地在走廊上闲逛着,无意中看到了正好从这里路过的走在神川美佐子后边的水木的侧脸。
“大哥!喂,这不是水木大哥吗?”
突然被人在这个地方喊出了真名,水木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紧张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做出反应,这是进行“特种训练”的结果。尤其在名字的反应问题上,多津子对他进行了反复的、严格的训练。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这一身够气派呀,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好久不见了,原来你在这儿!干得不坏呀!”
这个人就是水木以前在横滨时的同伙、拜把子兄弟,名叫柴崎。这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能干点儿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事情。
既然这是个恶棍,又在这不该碰上的地方碰上了,水木索性装出不认识的样子,而且必需一装到底!
“什么?你是谁?认错人了吧?我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
水木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索性面对柴崎说道。他做出一副十分惊奇的样子,看了一眼柴崎。
“大哥,开什么玩笑?好久不见了,摆什么臭架子!”
柴崎贪婪地盯着美佐子,同时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被水木一说而罢手。
“你认错人了!我从没有见过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我还有急事,对不起!”
水木不动声色,打算从这里走开。
“等一下!等一下嘛!自己的光景好了,就想把过去的老朋友甩掉?!”
柴崎大声地喊了一句。
他凭着过去偷摸时“培养”出来的嗅觉,意识到从水木身上肯定有大的油水可捞。
“你不要挡别人的事!太奇怪了!”
“大哥!”
柴崎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水木。由于水木真的,不像认识他的样子,他流露出对自己的判断有点儿动摇。
“对不起,再不让开我只好喊警卫了!”
“这是你对过去的老弟说的活吗?”
“什么意思?”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职员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了。注意的人越多,水木的危险性也就越大。
于是,水木拨开人群,大步走进刚好打开了大门的电梯。里面什么人也没有。美佐子也快步从柴崎面前穿过,刚跨进电梯,门就及时地关上了。
“被这么个恶棍缠上了!”
在电梯间里,水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家伙是什么人?”
“董事先生,您真的不认识他吗?”
美佐子好像有点儿不相信似地问道。
“我能认识那号流氓?!”
水木故意作出愤然的样子。
“是啊,我看他就像个流氓!”
水木也赶紧接下茬儿说:
“不光你,谁看他都会认为是流氓!你看他那身穿戴和说话的样子!”
“还真是这样呢!”
“反正让人看了不痛快。”
水木马上用结束这个话题的口吻说了一句。
水木不想和柴崎有任何的瓜葛。但是,柴崎这个人非常固执,恐怕他很快就会着手打探水木即财川一郎的身份的,并肯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弄一大笔钱。
水木最担心的就是柴崎把他认认真真地当成了一个大人物,那么柴崎的劲头儿就越发大了。但从水木对他的了解来看,也许还不至于吧。
然而,柴崎是个贪婪而狡猾的人。他一旦有了机会,肯定会仔细地去调查水木的背景。他既然能进到财川商事为股东打探消息,那么想知道水木的事还不容易?不管怎么说,对于像柴崎这样整日没有正当职业的人,能捞就捞是他的本性。
水木可不希望把眼前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钱财二一添作五地分给这个小流氓。那样一来,水木必然就会长期地处于柴崎的敲诈之下。
恐怕柴崎不久就会采取恫吓的手段来向水木敲诈了。水木内心充满了胆怯。柴崎十分了解水木的为人,水木意识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登场了。
“无论如何必须想方设法除去这个心头之患!”
另外还有那个打怪电话的人,此人身份还没有搞清楚,然而他却知道水木是个替身。尽管聪次和谷口还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但已表示出对水木到来的不满。再就是阿松好像对水木的到来也一直抱有怀疑。
水木感到,自己似乎是被放在压榨机上的一截“水木”,“水’’将一步步地被榨干,最终成为一根无“水”之“木”。
“屋漏偏遭连阴雨”,在公司遇见柴崎的那天,水木回到家后,那个隐蔽着的人又打来了电话。
开始是多津子接的电话。
“是谁打来的?”
水木问了一句,但他一看多津子打开了安装在电话机上的录音装置,便知道是那个“奇怪的电话”了。
“我是财川。”
“是我呀!”
对方在电话的那一头窃窃暗笑着。他为了改变原来的声音显然进行了伪装,所以无法听出这个人是谁,好像是个从未听过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光说‘是我’,我弄不明白!”
“嘿嘿,你明明知道,还硬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是知道你是财川一郎替身的人呀!”
“别说这过分的话了! 你说说你的证据?”
多津子也把耳朵凑过来听着。
“我决不会让你抓住线索的!喂,夫人也在旁边听着呢吧?两个人同演一出戏,但迟早要露出马脚的J”
“别胡说八道了!再开这种玩笑,我就要放下电话了!”
“这可不是什么胡说八道,你是成不了一郎的。”
“说这话可要有证据!”
水木之所以要提出这个问题,除了被对方所迫之外,也是出于想进一步弄清对方的意图。
“如果你是真的一郎的话,你愿意检查血液以证实你的真实性吗?”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目的明确了,但水木对此并未感到害怕。
“你的要求太失礼了。你不公开自己的身份,却向别人提出如此要求,人家能同意吗?检查血液,这是最终手段,你平白无故地指责我冒充一郎,并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难道不太可笑了吗?!”
“我会拿出确凿的证据来的。一旦发现了真的一郎,你的画皮就不攻自破了!”
“真有意思!难道除了我以外,果真还有一个什么真一郎吗?”
“这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为什么说我心里最明白?”
“这个……反正是你杀死了一郎,又把他的尸体隐藏了起来。”
对方企图把杀死一郎的罪行转嫁给水木,而水木正是转嫁罪行的最好对象,因为水木可以被怀疑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他为了得到一笔巨大财产的继承权,把一郎杀死,并隐匿了尸体,冒充死者;再者,警察绝难想到杀人和隐匿尸体会是两个人干的,即打电话的一方杀死了一郎,而水木则去隐匿尸体。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要一郎的尸体不被发现,就完全可以将对方的恫吓顶回去。
“难道说是我杀死了我自己?你的神经是不是有了毛病?我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说一郎死了呢?!”。
“因为你是一郎的替身”
“所以我要你拿出证据来。”
“接受血液检查就可以真相大白”
话又绕了回来。看来对方也没有抓住要害证据,不过,对方坚持说一郎已死,便暴露了他自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为了证明你是冒牌货,也不必非找到一郎的尸体,只要对财川聪次和谷口敏胜点一下就行了。尽管你长得和一郎十分相似,但只要他们稍加注意,你的画皮就会被轻易地扒下来。”
对方已经急不择词了。
“那就试试吧!”
水木也毫不示弱。
“如果我死了,能有所利益的就是叔父和谷口夫妇。如果你疏忽了这一点,当然就要怀疑到他们头上,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你是不是秉承叔父或谷口的旨意这样干的?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如果我一死,你肯定会从中得到什么的!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替身,是冒牌,那你就应当知道真正的一郎是谁吧?如果不是这样,你又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敢说我不是一郎呢?我要是说你是个杀人凶手,这并不冤枉你吧?依我看,你非说我是假的,就算是把我说死了,你也决然得不到什么好处。如果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那就正好暴露了你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不对?”
水木的话好像一下子打中了对方的要害,对方毫无反驳的词句,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水木是假的,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水木和一郎这两个人,也许连见都没有见过。水木则肯定地认为,这个人不是凶手就是与凶手一伙的。只是隐匿尸体倒确实是水木所为。
这次交锋,对方明白无误地坦白了要将杀死一郎的罪名转嫁到水木头上的企图,但却失去了揭发水木是冒充的这一事实的机会。
拿不出任何证据,只是一口一个“你是伪装”的,等于完全承认了自己是杀死一郎的凶手。因为是他亲手杀死一郎的,所以当然知道水木绝对不是一郎。不过,他又无法拿出证明水木真实身份的证据来,因为如果揭发出水木,也等于把自己置于了死地。
当然,他完全可以使用某种策略,促使聪次他们扒下水木的画皮。但正如同水木所“告诫”的那样:除去一郎后的最大受益者,无疑等于杀人嫌疑,到头来鸡飞蛋打,两败俱伤。
不受到怀疑而又必须得到利益,如果说这种可能存在的话,就还应当有聪次和谷口以外的另一个人。
由于水木的话击中了打电话人的要害,那么对方也就把受益者的顺序暴露出来了。果然还存在着第三者吗?
有法律婚姻的多津子,首先应排除在外,因为水木对她来说毕竟是既得利益的保护伞。
那么,这个敌人肯定就在总一郎的身边隐藏着。
于是,水木又重新想起快死去的一郎所打出的“V”的手势,这肯定是表示凶手是谁的手势。
“那个‘V,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表示胜利的意思,还是罗马字的‘五(V)’?但如表示,五’,伸出一只手,张开五个手指不是更方便吗?或者是‘2’?”
一瞬间,水木茫然地盯着空中,陷入联想之中。他的手中还握着电话听筒,一时竟屏住了呼吸。对方不知水木在干什么,也轻轻地呼吸着。
现在,暂且认为那个手势表示的是“2”的意思吧!反正唯一的收获就是对方知道水木绝对是个替身,而水木也完全知道对方就是杀人凶手。
能够置对方于死地的办法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它同时也会使自己完蛋。
双方都没有放下电话听筒,好像谁先放下就首先承认了失败一样。
作为媒介的这条电话线,使双方呈短兵相接的阵势。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死静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