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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被别人打得半死不活,无论遇到谁的女儿,都会和那个人去拼命。添添还小,她没有足够力量去反击那个人,但仇恨的种子一定会埋在心里。我虽然恨常宝庆这种好吃懒做的无赖,但钱栗谷也不至于枉法,常宝庆万一被打死,不是两败俱伤的事吗?这件事我得向姜红宇反映,然而,姜红宇轻描淡写回答他早知道这件事了。是啊,我怎么会忘记我这个工作还是姜红宇介绍的呢?我不知接下去说什么才好,姜红宇却开口了,常宝庆为什么不能玩点新鲜的玩意呢?钱栗谷也真是的,一艘大船翻在阴沟里去。
我是一个倒霉的人,谁和我搭边谁就倒霉,其实我早想要辞职。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谁知姜红宇的声音突然高升起来,侬这种行为不是和高考逃兵有什么两样?我感到委屈,力争提醒他,那天吃夜宵的时候不是侬说的,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吗?记得当时我还反驳侬呢。
如果下一次让我遇到,我也想揍他一次,真不够朋友,我是把侬引荐给他,让侬的工作能力发挥到极致,他怎么可以想入非非打侬的主意?当然,我也会为他辩护,侬和常宝庆是两码事。姜红宇这种不咸不涩的话竟然让我伤感地哭出声来,心想,我又没提到钱栗谷要打我的主意,他怎么会朝这方向认为呢?
姜红宇没有搭理我,让给我一个空位的距离,这个动作明显要我独立反思。其实,我与钱栗谷之间就是上下级关系,至于他怎么想的,我又没法阻拦。可恨的常宝庆!哭声停止,也站起身,向姜红宇辞行,说自己要赶到日本参加一个物流展会。赶到机场,正要关机的时候,先后接到老爸和姆妈的电话,他们像商量好似的,打通我的电话,对我说的话竟然会一模一样。如果姆妈可以这么说,那么老爸无论如何也不能往这方面考虑,姜红宇是律师不假,但他已经要做钱栗谷的律师,怎么可能再去做常宝庆的律师呢?挂断电话,我已哭不出泪了。
然而,姆妈被我挂断电话,却哭成泪人,站在边上的老大无论怎么劝也没用。老大无奈之下,用了一个激将法,说侬能管他们到什么时候?反过来侬住院的时候老二和常宝庆来管侬吗?一只碗自己不会响,侬晓得吗?常宝庆也向沈志强讨过钱,他已成了一种惯性。姆妈一阵愕然,两只凹陷的眼睛直盯着老大。老大被姆妈看得有些瘆得慌,想去解释什么,殊不知被奔上楼梯的老二听见。
老二劈头盖脑冲向老大,骂她充什么好人,在背后嚼什么舌头,有没有老大的榜样,现在住上大房子难道没有一声感谢吗?云云,老大无法插上一句话,等到老二感觉累了,停止吵架,再回过头来看姆妈的时候,姆妈已昏死过去。老二打完救护车的电话之后,狠狠地骂了老大一句,侬这个白眼狼!
送进医院的第三天,姆妈被诊断出癌细胞转移到肺部。老爸拿着诊断书坐在走廊长凳上,目光迟钝。老二的心思都在常宝庆身上,把姆妈送进医院之后便无踪影,只有老大陪在姆妈身边,她听不清楚姆妈说什么,但是姆妈听得见老大说什么,却无法回应她。突然,老爸走进病房,问老大,祁峰怎么还没有过来?老大被老爸问得莫名其妙,心想,电话是侬打的,说祁峰已经往医院方向赶了也是侬说的,怎么一转身就忘了?嗨,按理说姆妈被送进医院已第三天了,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啊。
侬不要怪祁峰,侬也怪不到祁峰。或许老爸满脑子里想到只有我才能助他一臂之力的缘故,所以不管谁责怪我,他都会说这么一句话。姆妈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但因肺部积水导致呼吸困难,所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对着老大,摇动着手,可以解释不要再和老爸争论,也可以解释不要责怪祁峰。
我赶到医院已临近傍晚。姆妈见到我就把眼泪落下来,要我凑近她的身子,认真听她说话。当我凑近姆妈的身子,姆妈两手作揖,迫使我不得不跪下,姆妈侬不是在折煞我吗?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钱。我想钱一定能挽救姆妈的生命。果然,姆妈看到眼前一叠钱,说话的力气也有了,不再非要凑近身子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祁峰,答应姆妈把添添抚养到高中毕业,如果可以,姆妈一定叫常宝庆放过那个打他的人。
其实,姜红宇对我说过,赔偿被害人损失并取得被害人的谅解,可以不予以处罚,但是如果被害人的伤情构成轻伤以上标准,会以故意伤害罪定罪处罚。姜红宇骂钱栗谷翻进阴沟里一点也为过,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如姆妈所提出来的方案,双方达成协议,赶快让钱栗谷走到正常轨道才是上策。
等到姆妈由老爸和老大双双搀扶之下走向常宝庆的病房之际,我也和姜红宇通了电话。姜红宇得知信息后马上朝医院方向赶。突然老爸在我背后拍了我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他的思维与语言不能同步的那种着急神情,老爸,别急,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只能反过来安慰老爸,姜红宇已经往医院赶了。
侬姆妈向常宝庆下跪,常宝庆答应侬姆妈不再追究那个打人的责任了。老爸断断续续终于陈述完这句话,我的脑子彻底崩溃,等到姜红宇赶到医院,我还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这个有什么可以激动和接受不了的呢?权当是姆妈欠侬祁峰的,侬只要不责怪姆妈,姆妈可以闭上眼睛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姆妈说完,两只凹陷的眼睛盯着我看,并伸出一只瘦得不能摸的手,用足力气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