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浩瀚的珠江碧波荡漾。
滨江路绿树掩映的一处小院，院里是平房改制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舍。这是刘崇桂副师长的家。
傍晚，三岁的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小人书“刘志丹的故事”。
尚雅洁在厨房做饭。
刘崇桂回到家里，抱起正正，举着小人书，问：“宝贝，你能看懂吗？”
“好多字，我还不认识，但上个星期天，爸爸给我讲过刘志丹爷爷的故事，我长大要向刘爷爷学习。”
刘崇桂把儿子放到沙发上，把小人书还给他：“你继续看书，我去厨房帮妈妈做饭，好吗？”
“好，你去吧！”正正笑了笑，道。
刘崇桂来到厨房，对尚雅洁问道：“做什么饭？”
“炒鸡蛋和西红柿，已经炒好。”尚雅洁稍顿，接着道，“包菜肉丝，已洗好、切好，马上就炒，主食是大米饭。”
“你去歇歇，剩下的活儿我来干。”刘崇桂对妻子道。
“你刚回来，你去歇歇吧。”尚雅洁说，“我不累，包菜肉丝很快炒好。”
“我也不累，不过今天可把我气坏了。”刘崇桂稍顿，继续道，“今天，一群造反派竟然把白纸黑字的标语贴到我们师部大院的外墙上，实在不像话。”
“我们团部的外墙也有一群造反派去贴标语，被赶走了。”尚雅洁看了看丈夫，又道，“现在广州的大街小巷，以及各种建筑物上，不是大字报，就是标语，真不明白，文化大革命，怎么是这么个搞法。”
“现在不少行业停工停产，很多人不搞生产，而去造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刘崇桂皱眉道，“无论如何，决不能把军营搞乱。”
“包菜肉丝，炒好了。”尚雅洁把盛好菜的两个碟子放到饭盘里，又把碗筷放进盘子，对丈夫道，“你把盘子端到客厅，准备吃饭。”刘崇桂端起盘子，走出厨房。
刘崇桂走进客厅，将饭盘放到茶几上，对儿子道：“正正饿了吧，咱们吃饭。”
“我不饿，我还想看一会儿书。”刘正正回道。
尚雅洁端着饭锅走了进来，她把锅放到茶几上，拿起勺子给三个碗盛好饭菜，说：“别叫饭凉了，吃吧！”
正正放下小人书，和爸妈一起吃饭。
西部某省，西兴市。
纵横交错的宽阔大街上分布的高楼大厦乃至高低不一的各种建筑上，挂着“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条幅，但大字报比前些年少了许多。
这时是一九七0年，大中小学基本上恢复开学，当时叫复课闹革命。
这年秋季，西兴市的西兴卫生学校开始面向西北各省区招收工农兵学员，只要是具有初中以上学历的下乡知青或回乡知青就可以报名，由本人所在地有关组织推荐，经过简单的考试和体检，学校审核符合条件者，即可录取。陇东二将川的杨佳佳和陕北米脂的石奇等千余名工农兵学员被西兴卫生学校录取。杨佳佳此时二十二岁，石奇比她大两岁，她（他）们被编在中医专业，而且是一个班。
西兴市有宽阔的大街，不小的广场，是一个山中有城，城里有山，被大山分隔成几块的中等城市。虽然没有重庆那么雄伟宏大，但格局上多少有点相似。
西兴卫生学校坐落在一座大山脚下，占地好几百亩的校园内分布着五层以上的教学楼有六七座，五层以下的教职工宿舍楼更多，还有不少一排排平房。宽敞明亮的校园不时有人进出。校园外，周围是一片片树林，一条宽展的柏油马路从树林中穿过，各种车辆往来匆匆行驶。
校园内，一排平房中间一间房里，人到中年的章铭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审视中医班学生的花名册。学校已决定让她担任这届中医班班主任。花名册上男生二十一名，女生十七名，总计三十八名。
章铭就是一九四八年在延安桥儿沟把还是婴儿的杨佳佳放在山上的人。二十多年来，她常常内疚心痛。章铭和同岁的男友韩凯的家乡在贵州凯里。两人都向往延安，便携手从凯里出发，徒步走了大半年才到延安。而在一九四七年，党中央就撤离了延安，胡宗南匪军占领延安后，大肆破坏。虽然不久延安得到解放，但恢复尚须时日。章铭和男友韩凯暂去桥儿沟栖身，但韩凯得了伤寒，由于缺医少药，病情越来越重，不久病故。怀有身孕的章铭掩埋男友两月后，生下孩子，自觉无法养活，便将婴儿放在杨大爷种瓜那座山不远的山坡上。此前她观察到，放婴儿的位置，在杨大爷目及的范围内，而跟杨大爷经常在一起的还有他的老伴。
尽管如此，她在那个位置两次放下婴儿，杨大爷都没看见，在远处观察的章铭在天晚时又将婴儿抱回。她第三次把婴儿放在那个位置，被杨大爷老伴杨高氏发现抱走，在远处观察的章铭才心情复杂地离开。
离开桥儿沟，章铭去西安、兰州等地学习、工作，解放后考上西北中医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西兴卫生学校任教。她一九五九年来到西兴卫校，这年放寒假时，她重回桥儿沟，想找个借口，见见女儿。但是，杨大爷一家已搬迁到陇东二将川。找不到杨大爷一家，她就没有了女儿去向的任何线索。章铭伤心地哭了一场，只得悻悻返回。章铭与韩凯青梅竹马，情深意厚，男友去世后，她一直没有再找，如今人到中年，仍然单身。她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女儿。当初遗弃她，是自己没有能力养活。如今有了能力，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骨肉，为此，章铭常常暗自神伤，默默流泪。有人建议她，再找一个男友结婚，再生个小孩。但是，她忘不了韩凯，放不下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儿。她当初遗弃女儿时，曾留书不让女儿长大后寻找她，现在却万分后悔。她多么希望杨大爷一家把真相告诉女儿，让女儿寻找自己的生母。她绝不是要跟杨大爷一家争女儿，仅仅只是为了见见自己的骨肉。
西兴卫生学校，一座五层教学楼一层最右边一间宽敞的大教室。
虽然是白天，但教室里四周挂着几个日光灯柔和明亮。衣着整洁，戴着眼镜的章铭站在讲台上一手拿讲稿，一手托讲桌，望着台下坐满教室的三十八名学生，笑了笑，说：“同学们，大家好！”
“老师好！”全体学生不约而同喊道。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章铭，章程的章，铭记的铭。学校让我担任咱们班班主任，我深感责任重大，惟有尽心尽责，和同学们团结一致，努力做好各项工作，才能对得起学校的重托。”章铭稍顿，接着道，“咱们西兴卫生学校是一所中等专业学校，设有不少有关西医的专业以及医疗器械制造使用等专业。惟一的中医专业，却是大专，也就是说，在座的三十八位中医专业的学生，将是我们学校培养出的大专生。”
众学员静静听讲，章铭接着说道：“现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还在进行中，大中专院校恢复上学后有一个口号，要求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我们学校是中专，同样适用。我们中医专业，是学校惟一的大专班，更要起表率作用，同学们在学习好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同时，也要做好上管改。”
章铭扫视了一遍认真听讲的同学，继续道：“相信同学们对我们中医专业设置的课程已有所了解，我再系统地讲一下。我们设有五门课，分别是：一、中医历史和中医理论。中医历史辉煌灿烂，中医理论博大精深，这门课由我主讲，但我不一定能讲好，请大家多提意见。二、中医临床诊疗技术。要求学生学习掌握诊断和治疗常见病、多发病的知识和技能，这门课由邱大愚老师主讲。三、中医针灸。要求学生学习掌握人体经络知识和针灸治疗疾病的技能。这门课由谭智慧老师主讲。四、中医护理。要求学生学习掌握中医护理的知识和技术以及抢救病人的有关知识和技能。这门课由范小惠老师主讲。五、中药炮制。要求学生学习掌握中药炮制学、中药识别和鉴定学的基本理论、基本知识，学习掌握中药炮制技术的能力。这门课由张大岭老师主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