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城子,整洁素雅的同桂荣家。
同桂荣剥开两个桔子递到床沿上坐着的王定国手上:“王老,尝尝四川桔子。”
王定国接过桔子。
“桂荣,你也吃。”王定国边吃,边看着同桂荣,“桔子还是四川的好,就像你们陕北的红枣比别处的枣好吃一样。”
夜,刘力贞家。
刘力贞站在张光身旁,看他坐在桌前写稿。
“想不到浮夸风这么严重!”刘力贞边看张光正在赶写的稿子,边皱起眉头。
张光说:“过去一亩地只能收一百来斤,年景好时也只有三百来斤。哪有上千斤的?还上了万斤?显然是谎话。”说罢,转身问道,“哎,你给妈妈寄的红枣她收到了吧?”
“估计该收到了。”刘力贞又道,“本来我下个月去北京时带上也可以。”
“早寄去让妈妈早点吃上,她爱吃陕北的红枣嘛!”张光看着刘力贞,“你身体不太好,又有病,也要注意休息才是。这次赴苏联留学前,去北京外语学院学俄语固然重要,但根据身体情况,如果能支持住就学;如果身体不允许,宁可不去留学,也别把身体累垮啊!”
北京,北池子,同桂荣家。
同桂荣用干净的抹布轻轻擦拭房间正中桌上摆放的一个镶嵌刘志丹将军照片的镜框,“嘀铃铃”电话铃响了起来,十分清脆。
“哪里?”同桂荣拿起电话问道,旋即又说,“噢,是贞娃,我这儿都好,你不要挂念。你们的情况哪?啊,你已到北京了,北京站,好,我去接你!不用,那好吧,你自个儿坐公共汽车来吧!”
北京,刘景范家。
刘景范坐在写字台前,用手摇电话打电话。
“喂,大嫂,是我。”刘景范抓着话筒,“力贞到京了吧?噢,刚刚来到。听说她身体不好,先休息两天,我和她婶娘去看她,不用,不用,还是我和建彤来您处,看看力贞,也看看您,您刚出院,也要保重身体。”旋即,放下电话。
“到苏联留学,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李建彤对丈夫说,“力贞聪明好学,只是身子单薄,我担心繁重的学习任务会压垮她的。”
同桂荣家。
刘力贞手拿湿毛巾擦脸,一边擦,一边问:“妈,您的胆囊炎好了吗?”
“好多了。”同桂荣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妈妈的身子骨硬朗着哩,我只是担心贞娃你啊!你的肺结核控制住了吗?”
虽然还没治好,但我感觉还能挺得住。”刘力贞洗过脸,把毛巾搭在墙壁间一根绳子上,又问,“妈,我给您寄的枣好吗?”
“好,好。”同桂荣笑道,“贞娃给妈寄的东西还有不好的吗?!”
“妈,您知道现在下面的浮夸风有多厉害吗?”刘力贞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饮,一边愤愤地说,“一些基层干部弄虚作假,竟然放一亩地能打一万斤麦子的卫星,您看这不是说瞎话嘛!”
“这不光是下面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问题。”同桂荣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一次我回陕北你舅家探亲,看到群众生活十分艰苦,许多人靠吃糠菜度日,连山上的野菜都被挖得所剩无几。”稍顿,她叹口气接着道,“我回北京路过西安,一位省领导同志请我吃饭,饭间,他问我,‘嫂子,家乡情况咋样?’我告诉他,‘老百姓生活很苦,大都以苦菜团子糊口。’可那位同志却挂着一脸的不快说,‘刘嫂子啊,现在形势很好啊,我们了解的情况跟您说得完全不一样呀!’你看看,贞娃,一些同志喜欢报喜不报忧啊!”
俄语系教室。一位戴眼镜的年轻的俄籍女教师站在讲台上,俯视整齐有序、坐在各自课桌前的几十位男女学生,用俄语领读:“中苏两国人民世代友好。”
坐在教室中间的刘力贞目光宁静地注视着俄语老师,与同学们一起跟读:“中苏两国人民世代友好……”
秋高气爽。
北京,古朴典雅的中南海怀仁堂。
各界人士陆续进入洋溢着节日气氛的剧场。
剧场舞台上挂着深红色的帷幕。幕布上端悬挂一幅红底白字的横幅,上书“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一周年京剧晚会”。
剧场观众席上的座位基本坐满。
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人先后进入剧场。
毛泽东等领导同志依次坐在第三排中间的座位上。
毛泽东坐下后,问旁边的周恩来:“刘志丹夫人来了吗?”
“国务院已派人送去了戏票。”周恩来说。
说话间,同桂荣、刘力贞走进剧场,她们拿着戏票走到第四排中间两个空座前,向正望着她们的毛泽东、周恩来打招呼:“毛主席好,周总理好!”
周恩来从座位上起来,问:“刘嫂,身体好吗?”
“好,好!”同桂荣笑道。
“刘嫂子,你好哇!”毛泽东说毕,要从座位上起来,被同桂荣用手势制止。
毛泽东看着刘力贞,“咱们的小元帅如今成了大元帅。”他挥着手对同桂荣、刘力贞说,“你们快坐下,快坐下。”
同桂荣、刘力贞在那两个空位上落座。
周恩来亦坐下。
毛主席看着她们,深情地说:“我常常想起刘志丹,想起你们。”
“谢谢毛主席。”刘力贞轻轻地说。
悠扬激越的京剧音乐响起。
“周伯伯,今晚演什么戏呢?”刘力贞问。
“李少春的京剧‘林冲夜奔’、‘花田八错’,这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周恩来轻轻地说。
随着优美昂扬的京剧音乐响彻剧场,舞台上大幕徐徐拉开,演出开始了。
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同志全神贯注地欣赏剧情及其唱腔,随着剧情的变化,毛泽东竟打着手势大笑起来。
陕西临潼,华清池。
年青英俊,一身军装的延军和身着浅红色连衣裙、美丽活泼的乔小桥亲昵地徜徉在柳暗花明的池畔上。
“来到华清池,我就想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歌》!”延军边走边看着未婚妻,吟道: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真是千古绝唱,写得多好啊!”延军又道。
“这是大诗人的夸张之辞,实际上唐玄宗对杨贵妃并不是那样的。”乔小桥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水中,旋即继续道,“到了紧要关头,为了保住自己,他连杨玉环的命都不要了,还什么‘比翼鸟、连理枝’呢!你说我说得对吗,指导员同志。”
“走吧!”延军笑笑,拉起乔小桥的小手,“咱们去看看‘捉蒋亭’,别为古人感慨了!”
临潼华清园,捉蒋亭。
延军、乔小桥穿过镌刻着《捉蒋亭》三字横额的亭门,站在骊山腰间一个悬台上,目光一齐聚向悬台上端崖壁间被杂草包围的一条险峻的山缝。
“这就是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时,蒋介石穿着睡衣躲藏的地方。”乔小桥指着洞口,对未婚夫笑道,“老蒋也不简单,一个老头儿,竟能像猴子一样蹿上这么陡的山崖,钻进这么险的山缝里!”
“狗急了跳墙。”延军笑道,“到了那个时候,还顾什么委员长的颜面,逃命才是蒋先生心中的头等大事。”
“如果没有西安事变,中国革命的历史可能要改写。”乔小桥肃然道,“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为中华民族立下了不朽的功勋。蒋先生虽然在这次事变中的表现不好,但他最终被迫与共产党合作抗日,仍不失为明智之举。”
“上不上山顶了?”延军拍拍乔小桥的肩头,问道,“累了吧,小天使?”
“有点儿累。”乔小桥抿着嘴笑了笑,接着说,“舍命陪君子嘛,再累也跟你上山顶。”
“别,别。要是太累,咱们就下山。”延军关切地看着心上人。
“不要紧,我大学毕业那年,系里比赛爬山,还得过第三名呢!”乔小桥拽住延军的手,叫道,“登上骊山顶,眺望‘烽火台’,肯定别有一番感慨在心头!”
“谢谢!”延军高兴地与乔小桥沿着一条盘旋的小路向山顶攀登。
一颗古树下,延军和乔小桥坐在一块青石板上。
“遥望烽火台,你有什么想法呢?”乔小桥问。
“君主好色,也会亡国。”延军眉头略皱,叹道“那个周幽王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竟拿军国大事玩‘峰火戏诸侯’的儿戏,真是昏庸至极。”
“不说古人了,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儿吧!”乔小桥目光移至延军英武的脸上,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转业呢?”
“说不上。”延军稍顿,接着道,“不过,不转业也不影响咱们结婚。我看国庆节咱们就把事儿办了,我爷爷都催了好多次了!他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你还是转业来西安,咱们才能结婚。”乔小桥神情忧郁,“不然,一个在北京,一个在西安,过牛郎织女的生活,日子多难哪!”
“我是军人,转业不是我想转就能转的。”延军有些不悦,“我若转不了业,咱们就不结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想办法嘛!”乔小桥说,“既然结了婚都生活不在一块,还不如等一等。你先在部队上干着,我也想离开西安到乡下工作一段时间。”
“你在西安医院当医师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到乡下去呢?”延军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