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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顺贸易公司总经理钱栗谷派我去兄弟单位帮他们建立一个内训师团队,我去的那一天,恰巧遇见三年多未见的米糠。他的变化真大,脸上已褪去清纯和稚嫩,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枚钻戒,似乎向全世界人宣布他已结婚。我很平静,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都是受到兄弟单位的邀请,也算是临时的同事。
午休时间,来到阅览室,偶尔发现有一本莎翁的《错误的喜剧》剧本,随手翻阅起来,重温在校园里那些即便是张冠李戴的误会也带来欢快的情景。其实,我几次想问米糠为什么后来不打一声招呼突然与我断联?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我的自尊所阻止。为何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既然从他贸然走进我家那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更何况后来还有姚妤婷插进来,更加坚定了我最初的决定,幸好他能主动和我断联。
一连两周安然无事,直到最后一天回家的时候,姆妈竟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姆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像是老鼠看到猫似的,不由自主地镇住脚。反正都是姆妈对不住侬,但侬吃肉也要想到给我们分点汤羹啊,侬真不晓得,为了侬两个下岗的姐姐,姆妈快要被逼疯了。姆妈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把我当作她的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我。
米糠从我身边走过,仿佛就是一位过客,我的自尊已被撕得粉碎,攥住姆妈的胳膊就往无人的地方靠。姆妈,我不想把亲情搞得如此的僵硬,侬这样做就是逼我偷钱走犯罪道路没什么两样。当我说到“我不欠你们的”这句话时,感觉到心被撕裂。姆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歪歪扭扭写成的借条,对我说权当是她向我借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立马撕掉借条,拉起姆妈,招手的士就走。
车厢里,姆妈在喋喋不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刚才从我身边过去的是不是几年前来我家的米糠?为了不节外生枝,我矢口否认,然后连忙让驾驶员开到甬菜名店沪东状元楼,回头向坐在后排的姆妈说,侬肯定好多年没有上那个饭店,今天我带侬去吃家乡味道的菜。
姆妈听到我要带她上饭店,连忙拒绝,她说家里饭菜都是现成的,关照驾驶员把车直接开到家门口,然后拖了一句话,去饭店吃饭的钱不如直接给她现钱,添添一天天成长,开销也越来越大。我的面子再一次在外人跟前被撕得粉碎,驾驶员仿佛成了一名公正的裁判似的,一边掌握着手中的方向盘,一边对我说,父母把侬培养成一名大学生,侬现在是反哺的时候。
姆妈听到外人在帮她说话,情绪稳定了许多,而我心里却无法得到平静,我在这个家里扮演什么角色?我是该反哺的时候,如果真的把钱花在姆妈身上,我也认了,可是这个道理和原因跟谁去讲?又从何说起?罢了,到了目的地,付了钱,驾驶员空车而去,谁还能记得谁?
当我和姆妈从车厢里出来时,只见姑姑坐在板凳上,和楼底下的小孙正聊得欢。姆妈说姑姑从老家出来之前也不打一声招呼,否则她今天也不会出门。姑姑站起身,笑着回答姆妈她又不是客人,想阿哥和阿嫂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上海。说罢,朝我看去,嘴里不时“啧啧啧”夸我真的是毛头姑娘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我被姑姑夸得很不好意思,先上了楼。
上了楼,姑姑的嘴也没有闲,从我小时候开始讲起,话里话外明显是偏向姆妈说话。这不是明摆着姆妈让姑姑来上海撬边,怎么还故意说成是姑姑来上海前不和她打招呼呢?祁峰,姑姑来了就把侬的床位挤掉了。不知姑姑真的不清楚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姑姑话锋一转,对姆妈说如果她向阿哥借钱,阿哥肯定不会叫她还的,我更加证实姑姑这次来上海是姆妈邀请的。
我的BB机铃声响了,是姜红宇的留言,他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是对有尊严的人讲得通,明天约我出来当面再聊。姆妈见BB机在我手中摆弄,无不骄傲地告诉姑姑,我家祁峰有出息,也舍得花钱给我用。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姆妈,心里在提醒自己,姆妈用的是激将法,今天侬非要出点血,否则是不会放侬过门的。
添添从幼儿园回来了,老二和常宝庆跟着一起回来了,不一会儿,老爸拎着半旧不新的公文包也回来了,见着姑姑就问,侬来之前为啥事先不打一声招呼?老二像一家之主似的,替代老爸回答,姑姑是自家人,想啥时来就啥时来。姑姑也没有把自己当客人,一边盛饭端菜,一边说,阿哥退休了还在外面做,赚外快铜钿,阿妹多吃侬几口饭不会介意吧?
我坐在老爸边上,突然感觉到我和老爸又一次被孤立起来。如果说我口袋里的钱只能一半属于自己的,那么老爸口袋里的钱完全属于姆妈的。早晚都是给,不如当着所有人的面,孝敬姆妈。姆妈,我也不知道买啥好,就孝敬侬三千元钱,想吃什么不要舍不得。当我把三千元呈上去时,姆妈欣然接受。老二说我是做给姑姑看的,尽管我内心承认老二有一半说对的,但我是坚决不会向她妥协的,从口袋里又取出五百元钱孝敬给姑姑,姑姑满心欢喜,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老二无语,老爸却在这个时候问我今晚是否睡在家里,让老二在抵触中找到了语言。姑姑看不明白,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姐妹之间怎么会有这样深的冤结?老爸向姆妈瞟了一眼,然后冷笑了几声。而我为了不让姑姑难堪,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今晚我还得回员工宿舍,手头上的活今晚必须要完成。
祁峰,适合老大干的活有吗?算是姆妈求侬了。姆妈冷不丁这句话,远远超过了我孝敬她三千元的分量,让我好像也染上的老爸那种思维与语言不能同步的毛病,看着姆妈那胸有成竹的目光,只能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姑姑此时不开哪壶提哪壶,连忙向姆妈补充,这点事对于三侄女来说算什么事?都是有血缘同胞姐妹,老大的事不就是她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