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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坐在门房间,两眼朝向那座教学大楼望去。没,用电话联系,就直接来学校找我,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呢?我知道面对面老爸有时也会说不清一件事,更何况让他在电话里说清楚呢?我告诉传达室的师傅,我马上出来。
事实也是如此,老爸见到我就说,不管侬今天有空没空,侬得马上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问侬。问什么话呢?却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塞到我手里,前言不搭后语告诉我这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总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家里装了电话机特意跑来一次吧?还没等我去看一眼电话号码,老爸又说了一句,今天我约了老高出来,他认侬这个干女儿想举办一个仪式。
是吗?这就是老爸侬想问我的话吗?这个还需要举办仪式啊?我笑话老爸真是小题大做,选个节假日我买点礼物去看看他不就可以了吗?非要弄得兴师动众定在今天的日子呢?如果老爸真的想我,那也用不着为此找借口啊。
老爸看我不以为然的样子,一急之下,意外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老二被辞退是不是跟侬有关?但是我根本不相信。对于老爸这句完整的话,我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心里在想,既然不相信,还要问我干嘛?老爸侬不必当作他们的传话筒。一阵恍然,方才想到米糠这段时间避开我的原因所在。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我感觉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乱。我不能再这样呆在米糠家族物流公司打临工,我不能为此欠下姚妤婷的这份人情债。想到此,我马上拉住老爸的胳膊,说,高叔叔在哪儿等我们?现在我就跟侬走。老爸见我爽快地答应跟他走,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三个女儿里总有一个会听他的话。
走,我们走,今天说不定他还能帮侬推荐好的工作。老爸一路上的话特别多,我发觉他说起话来的节奏前后可以说判若两人,竟然一点也没打顿。是的,我得未雨绸缪,能在大学毕业之前找到工作,这是我脑子里一直绷紧的弦。当见到老高,顺利地完成认干女儿仪式,接下来的事也顺理成章。他说他的路子越来越窄,而姜红宇的路子越来越宽,据说他有一位朋友提到过这件事,其实贸易公司文案,也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客户,反正收放自如,女孩子将来总要回归家庭。
此时,我没有考虑更远的生活到底会被命运怎么安排,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安排也是不错的。老爸说他回家要对我姆妈说老二被辞退的原因与我没有一点关系。老高嫌老爸粘糊,没有必要解释,接下来应该更多地关心如何促使两个孩子的婚事,首当其冲的是让他俩多见面才是。见面?其实姜红宇和我早已见过面,难道高叔叔侬不知情呀?
吃罢晚饭,老爸送我回学校,也回家了。回到家里,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他已经向我姆妈解释清楚老二被辞退的原因不在于我。我皱了一下眉,心里在说,老爸侬又何苦呢?嘴里却说,没有必要弄得水落石出。
老爸挂断电话,一转身,突然见我姆妈站在身后,差点叫起来。姆妈说老爸还有闲情跟谁打电话,常宝庆和老二每天除了麻将就是麻将,她已支撑不住一日三餐和基本生活开支了。老爸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骂姆妈“活该”,即有今日何必当初?姆妈傻眼了,呆了好半天,才嚎啕大哭起来,随手抓起药瓶,打开盖子,就想一股脑儿往嘴里倒。老爸见状,一边大叫起来,侬寻死寻活做啥呢?一边奋力夺过姆妈手中的药瓶。
嚎啕声很快传到楼底下小孙和老张耳朵里。小孙见姆妈蓬头垢面倒在床脚跟,连忙将她扶起来,前楼阿姨侬这是做啥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是要帮前楼爷叔讲闲话,侬确实护了他们太多了。姆妈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见到平日让她瞧不上眼的小孙,竟然倒在她的肩膀上伤心而又委曲地哭起来,问小孙,如果侬家中有个像老二那样的孩子,当娘的该不该要多管一些呢?
我老家一双儿女和侬的外孙女添添一般大,哪有外公外婆护管?我老公天天把他们带到田埂地里,一边干活,一边照看儿女,我老公也就是这点能耐,可为了这双儿女,我在上海得拼命打工,幸好遇见老张给我一个窝。小孙每每说到这方面的事,总会露出一脸自豪,却让一旁的老张挂不住脸。还不赶快把在假发阿姨家搓麻将的老二和常宝庆叫回来?老张红着脸几乎是向小孙吼道。小孙哪会被老张这点声音所吓倒,揪住老张的耳朵就嚷开,侬这个人比猪还笨,把老二和常宝庆从麻将台拉回来,看前楼阿姨蓬头垢面的样子?侬以为一个晚上时间就能改变他们思路吗?
老张乖乖地点头,觉得小孙讲得有道理,上前劝说正在把散开来的药收回到瓶子里的老爸,着急的话慢慢说,生气的话好好说,夫妻之间有什么事不可以商量?老爸沉默不语,直到第二天起床后,他也无语,只是从包里取出一笔出差回来报销的车马费交到姆妈手里,说,我也就这点了,侬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姆妈能领会老爸的意思,老大快要临盆,不管怎么说,外公外婆得拿出一份好礼物。姆妈揣着老爸给她这点出差报销的车马费,盘算着到底直接交给老大,还是买母婴实用的礼品?翻箱倒柜时发现一年多年前添添的大娘娘送来的斗篷静静地躺在柜子里,姆妈喜出望外,在太阳底下晾晒一下然后把它重新包装起来,当作礼物送给老大,既体面又不浪费,节省下来的钱给添添多买些营养品吧。姆妈想到这些,辛酸的眼泪又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