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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未回家,发现弄堂每户人家的门口多了违章搭建的简易洗浴房。楼底下住的已不是阿彩一家人,而是一对年龄悬殊的夫妻。他们看着我陌生,其实我看着他俩更别扭。姆妈接过我手中一个大礼包之后,就悄悄地告诉我,刚才和我打招呼的是老张的保姆小孙,她比原来阿彩还要会管闲事,叫我以后多注意。
哪来的那么多“以后”。我的嘀咕声却给姆妈听见了。姆妈的脸色发生变化时,一声亲热的“阿姨好”,把郁闷的姆妈叫得舒坦起来。姆妈,他是我的校友,今天他路过这儿,非要跟我进来。我胡编一套,目的就是不让姆妈对米糠产生联想。然而,姆妈的记性偏偏是那么好,她马上就认出米糠,问上次油煎带鱼是否好吃?
米糠正想回答姆妈的话,那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小孙一边嚼着大苹果,一边用洋泾浜上海话对姆妈说,这么英俊的小伙子是侬家啥人?要比我家老公长得高大。姆妈不屑一顾地边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边示意我和米糠上楼。姆妈上楼时,大声叫楼上的老二,阿姨来送大礼包给外甥女。老二坐在前楼的床沿上,弄着计算机不知在算什么账,床边是一只小木床,老爸弯着身子,在逗添添玩,看得出当外公的感受是那么的美好。
这位同学,晚上和我们一起上饭店吃饭,中午我们就在家里吃荠菜炒年糕。姆妈对米糠说话时那种欢喜模样,让我感到特别不自在。而老爸看到家里来了一位与我搭界的不速之客,马上把脸沉了下来,嘴里嘟嚷姜红宇的名字,弄得我尴尬不已,抬头看了米糠一眼,示意他,这一切都是侬自找的。
米糠才不会去在乎老爸不开心的模样,在自己家里也是姆妈撑门面,所以他能看出来我家也是姆妈撑门面,只要把我姆妈哄开心就可以。见姆妈抱起小木床上的添添,米糠连忙塞了一个红包过去,姆妈替添添接过红包,连连说谢谢舅舅。我狠狠地朝米糠瞪了一眼,心里在说,侬在烧钱,是吃力不讨好的烧钱。这个时候,老爸攥了我一下,示意要我去后楼,他有话要和我讲。
姆妈看见老爸这个暗示的动作,连忙把我拉到一边,大声说道,添添让阿姨抱抱,沾沾阿姨身上的财气。就这样,将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老爸的身体,弄得老爸使不出劲,只能找了一块湿抹布,说自己要到后楼擦灰尘。我抱着添添逗着她乐,但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翘翘板,老爸和姆妈就像固定点上的动力臂和阻力臂,他俩因我的缘故玩起了杠杆原理的游戏。
后楼有奶瓶,当心灰尘没擦干净,就把我家添添的奶瓶打翻。老二放下手中的计算机,开始发声音了,一派母以子为贵的傲气,差点让她找不到北。老爸转过身,愣了好半天,才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完。添添的奶粉钱总不能交给外公外婆来付吧?你们当父母的难道一点责任都不需要担吗?
我又不想生孩子,是你们想要第三代,怀孕的时候单位正好搞承包责任制,做月子的时候领导把我的位置保留下来,粮油开放了都在裁员,做财务的也不例外。老二理直气壮,话里话外明摆着,如果她当初不怀孕生添添,不会面临下岗的境遇,自然一切的责任都归外公外婆。我实在听不下去,把添添放到小木床上,拉米糠就要往楼下走。
姆妈赶紧阻止我的举动,将刚盛好的一碗荠菜炒年糕呈递到米糠面前,说道,趁热吃,米糠也不客气,端起碗一边吃,一边对姆妈说,我姆妈不会做饭,我和哥哥都是吃食堂饭长大的。见姆妈认真听着的同时还不断往碗里添荠菜年糕,米糠似乎饭量大增的同时,话匣子也彻底打开。当米糠说到米糠家族企业现在是由他哥哥管理,他哥哥现在需要找一个会为他打理财务的会计,姆妈的眼睛一亮,连忙向米糠说道,祁峰的二姐有财务资格证书,她已经做了好几年的会计。米糠一边吃,一边点头向姆妈承诺,他今天回家就和他哥哥说。
你们算是私企吧?会计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老二凭借姆妈的力量和米糠打开天窗说亮话,仿佛把米糠当成了她的下属,已分不清主与次。我狠狠地踢了米糠一脚,问道,侬的哥哥难道还会找不到一个会计吗?随后使劲又把他朝楼下拽,只听见楼下的小孙在大声地嚷嚷,你如果不装电话机,就别想进我的被窝。
小孙啊,侬不能大声嚷嚷这些,这是老张的家,侬老家有老公,我们当邻居的眼开眼闭,不等于侬可以名正言顺赖在老张家。住在隔壁家的顺子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出来为老张打抱不平,后来木板和假发阿姨也出来凑热闹了。小孙哪能会轻易偃旗息鼓呢?见他们如此神气的样子,卷起袖管,毫不退缩开骂起来。一瞬间,灶披间门口热闹非凡。我趁邻居们不注意情况之下,拉住米糠就朝外拖,说,我请侬到外面喝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