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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老二和姆妈在后楼结算这笔海鲜账,算来算去,收回的现钱与账目相差甚多。姆妈看着账目,哑巴吃黄连那种说不出来的苦硬硬地往肚里咽,一手造成的结果她能和谁去说?如果此时向常宝庆打破砂锅纹到底,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前思后想,最后叮嘱老二千万别与常宝庆提这件事。
次日一早,姆妈在灶披间开起了油锅,阿彩被飘来的一股油煎鱼香味而不由自主地走出房间。进了灶披间,打开煤气灶上方那盏沾满油腻的灯,问姆妈怎么这样早就开油锅?姆妈一边油煎炸鱼,一边回答阿彩,我今天想带点鱼去学校给祁峰尝尝。
里面肯定有原因,我得好好打听一下。阿彩心里这么想着,迅速返回房间,把昨日刨盐的鱼端到灶披间,和姆妈一起围在油锅边上。不一会儿,灶披间油烟味四起,锅里的油“噼哩啪啦”的声音淹没了她俩之间的说话声,造成了彼此答非所问的局面。阿彩似乎有点不甘心,今天非要问出子丑卯寅不可,趁姆妈去水斗之际,又问了一句,是不是要去与祁峰商量家里的事情呢?
也许阿彩这句话触到姆妈心里的痛,姆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声,叫阿彩别问这么多了,去学校看看祁峰再说。关闭煤气,解下围裙,把油煎了满满两个饭盒的鱼装进用钩针钩成的尼龙袋子。为了不让紧张的气氛僵持下去,阿彩没话找话又说了一句,两盒油煎鱼祁峰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她肯定会分给同学们。
姆妈当然明白,集体生活怎么可能一个人吃独食呢?乘坐在公交70路车上,姆妈的视线始终停留手中两盒油煎鱼上,仿佛一旦忽视鱼就会马上游走似的。所庆幸的是到了上海外国语学院门口,姆妈手中的两盒鱼没有游走。姆妈顺着门房间师傅指点的方向找到我时,我正在和同学们一起排练莎翁的一部喜剧《仲夏夜之梦》。我扮演赫米娅,读物流管理专业的学长米糠扮演剧中拉山德角色,他也是导演,还有两位分别扮演海伦娜和狄米特律斯读语言专业的同学。
两男两女一起,总会给家长带来充分的想象力,姆妈也不例外。好在姆妈给足了我的面子,让米糠他们三人放松了神经,尤其姆妈从尼龙袋里取出两盒油煎鱼,让大家尝尝,我惊呆了。姆妈今天怎么啦?今天的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呀,她今天一定有事,否则她不会突然来学校向我献殷勤。看着米糠他们仨一边欢喜吃着油煎鱼,一边羡慕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好姆妈,我竟然顺着他们的话继续编排故事情节,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编出这么感人的故事?
当周围没人打扰,姆妈一开口,就是说要向我借钱。难道老爸上次把钱塞给我的事已经被姆妈知道了?难道姆妈明说是向我借钱,实际是讨回老爸的私房钱?然而,看着姆妈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神,我怎么感觉不出姆妈是在明知故问。姆妈今天也不和侬隐瞒什么了,我把侬老爸要来的三万元钱给常宝庆做海鲜生意的本钱,结果收回的现钱与账目相差很大距离,我没法向侬老爸交代,只能和侬商量。
排练《仲夏夜之梦》之前,米糠说这是一部披着喜剧外衣的悲剧,恍然明白在喜剧中是能够看到悲剧本质的,我觉得姆妈现在就像在演一部喜剧。这是哪跟哪的事?凭什么常宝庆做生意要老爸出钱?凭什么他输了钱,要姆妈来向我借钱?
祁峰,姆妈知道侬有赚钱的门路和本事,不知道侬和姜红宇关系处得如何了?我的内心正在斗争之际,姆妈忽然在我面前又提到了姜红宇。提到了姜红宇,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常宝庆敲诈勒索的事,也自然联想到姜红宇与冯吉的关系。姆妈侬这是乱点鸳鸯谱,姆妈,我究竟是不是侬亲生女儿?侬知道我为啥不回家吗?我不是不愿意回家,而是不敢回家,侬如果非要招女婿入赘,也要把眼睛擦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一口气说完,只顾自己心里舒坦,顾不上姆妈心里是如何感受?借给常宝庆三万元的本金就权当被小偷盗走了,却不敢保证老爸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祁峰,姆妈一碗水要端平啊,我已经答应老大,等常宝庆赚到海鲜生意的钱,就把三万元的本钱给沈伟调头寸。姆妈的声音终于变得哽咽,而我的脑子却突然被炸开,想着下个月的生活费和房租费还需要靠自己去挣,心里泛起阵阵不平,姆妈呀姆妈,侬说一碗水要端平,那侬考虑过我一丁点感受吗?我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出来。姆妈见我动情,连忙要下跪,被我一把抱住,姆妈,侬不是在折寿我吗?
我怕再这么僵硬下去,会招来周围的注意力,到时候我怎么和同学们解释?情急之下,对姆妈说,给我三天时间吧。姆妈听我这么一说,很快收起眼泪,说她永远会记于心。姆妈一步一回头,而我望着姆妈的背影,感受不出谁欠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