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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姆妈坐在后楼的门口,似乎是特意等候老爸出差回家。当老爸背着行李一步步走上楼的时候,姆妈赶紧站起身来,接过老爸肩上的行李,顺手放到后楼。进来,我有事要和侬商量。姆妈见老爸的气喘不止,担心一口气到三层阁气喘得更紧,就叫他先到后楼坐一会儿。

       老爸下意识地朝前楼瞟了一眼,无奈地长叹一声,算是平衡刚才走楼梯时所带来身体上的不适。姆妈倒了一杯茶递给老爸之后,就开始把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话向老爸陈述了一遍。老爸心想,这算是商量吗?但思维与语言此时已没法达到同步,只能听下去。姆妈见老爸沉默不语,以为是同意,便趁热打铁,如果侬同意,就拿钱出来,权当是借给常宝庆,等到他做生意赚钱了,我叫他再还侬。

       我告诉侬,不是所有下岗的人都可以下海做生意的。老爸思维和语言同步了,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好似也解了闷气。姆妈眼看老爸出尔反尔,轮到她急喘的时候。帮常宝庆不就是帮老二吗?老二有身孕了,我们快要做外公和外婆,总不能孩子一出生,就缺衣少食吧?姆妈铁了心要老爸今晚给她一个答案,否则就绝食。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面对不给他退路的姆妈,老爸捂住口袋的手哆嗦起来。他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然而姆妈却替他说了出来。侬不就是想说老二结婚刚用完钱了吗?但侬想过没有,人长时间呆在家会变得越来越懒,也会与社会脱轨,现在趁他刚下岗,我们做长辈的就出点钱帮他一把。

       老爸已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语言,但他的手还是在哆嗦,他不知道这个局面能僵持多久?侬如果再顽固不化,我就叫侬老家妹妹来评评这个理。老爸听到姆妈要让老家的姑姑来上海,心有点慌了,倒不是怕姑姑什么,而是他这个妹妹前些年向老爸借过钱,老爸没能答应,结果是姆妈做了好人,为此姑嫂关系更铁了。如果这次姑姑来上海,不问青红皂白,姑嫂联合起来向他要钱,他还能招架得住吗?真后悔没有把所有的钱放到祁峰那儿。捂着自己的口袋,硬着头皮回击姆妈,常宝庆的事由他的父母来解决,我不明白侬为啥要全包呢?

       他们哪有这样大的能耐呢?姆妈长叹一口气,口气软了下来,凑近老爸的耳朵,说她要把老家姑姑请到上海来也只是吓唬他而已,试想一下,如果常宝庆再去找姜红宇,怎么办?又问老爸到时候脸面还能放到哪儿去?换位思考一下,常宝庆能娶残疾的老二,我们是不是已亏欠别人呢?给他投资赚钱也是为了他们一家三口好。老爸捂住口袋的那双哆嗦的手慢慢放松开来。凌晨三点,老爸乖乖地把一张有三万元的存折交到姆妈手里。

       姆妈接过老爸三万元存折之后,披上外套就来到前楼。叫醒老二和常宝庆,把事情的原委如实地告诉他俩,其实她也不忍心这样逼我们的老爸,但是为了常宝庆手中有一笔做生意的本金,她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希望他俩别辜负她的期望。老二接过姆妈手中的存折,一把抱住姆妈,哽咽,承诺,以后会好好孝顺姆妈,不让姆妈再操劳。

       常宝庆说在老家嵊泗有他的表兄弟,如果批发一些海鲜到上海卖,价格要比海鲜批发市场便宜,一定能赚钱。于是,怀揣三万元现金出发了。次日常宝庆的父母提着一大包装有几个孙子外孙穿旧的衣服过来。相互寒暄之后,得知自己的儿子常宝庆去嵊泗批发海鲜到上海来卖,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亲家呀,谢谢你们相信我们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能做好生意,也佩服你们大胆做出这样的决定,真不知道常宝庆哪里修来的福?说着,亲家母要向姆妈叩头,被姆妈一把拉住。

       等到常宝庆的父母回去之后,老爸再也憋不住了,一边找痰盂尿尿,一边向姆妈发泄,好人都给侬做了,他们一行眼泪我要坐多少回硬座才能换来?谁的胆子大?我的胆子向来是小的,我本来这些钱是要给祁峰交学费和生活费的。尿完之后发泄也结束。殊不知老爸最后一句话让姆妈伤透了心,她端着老爸尿尿的痰盂走下楼梯,不一会儿又拿着洗干净的痰盂走上来,见老爸正在整理他出差回来需要报销的票证,便问道,侬是不是经常偷偷把侬的外快塞给祁峰?

       老爸仿佛意识到自己漏了嘴,放下手中的活,心虚地否认。老爸的短处本来就是思维与语言不能达到同步,再加上心虚,尽管一口否认,但也经不住姆妈不断地责问。姆妈说祁峰也是她的女儿,他这样背着她这样做,不是叫她和我之间加深矛盾吗?难道祁峰这辈子不再回来吗?姆妈说完后,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即使回来,侬让她住哪儿呢?老爸反问姆妈的时候,也是带着一丝心虚的神态。姆妈能听出来,话里话外是怪她偏心老二,这个倔老头,怎么一根筋呢?祁峰也是我们的女儿,十指连心,哪根手指可以缺少?只不过祁峰即使被扔进大海,她也能自己爬上岸,可是老二行吗?

      老爸像耳背一样,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只留下一句“祁峰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住,难道不是侬当娘的原因吗”的话之后,便朝三层阁爬去。这个时候姆妈的火又被老爸吊到喉咙,忍不住高声叫道,只不过家里多了常宝庆,姐夫和小姨子挤在一个屋檐下侬说方便吗?住外面不是更好吗?

       如果按照平时老爸有可能闷头就睡,但这次也许他认为三万元给出去了,说话应该要有底气了,侬也知道姐夫和小姨子挤一个屋檐下不方便,但侬为啥偏偏要这样做?姆妈感觉得到老爸借着三万元的胆来和她理论,原本想谦让他一下算了,但老爸越说越来劲,如再不制止他,怕以后习以为常就压不住了。姆妈跺脚,把老二天生残疾是他们当父母的责任,反反复复地说,老爸再也没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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